一顿饭吃完已是晚上九点，周莉喝醉的身体软的像根面条。楚宁和蒋旭阳一人架着她的一条胳膊往外走，小睿拎着她们的包跟在后面。下了楼，蒋旭阳让他们在楼下等他，自己去地下车库开车了。
“阳子，直接去我们家吧！”坐进汽车后，后排的楚宁对刚把汽车驶入机动车道的蒋旭阳说。
“不送周莉回家了？”蒋旭阳回头看了楚宁一眼问。
“她醉成这样让她一个人睡我不放心，干脆去我那儿吧。”楚宁回答。
蒋旭阳没再说话，继续开车往前走。从车内后视镜里他看见周莉靠在楚宁肩头已沉沉睡去，心里不由想象着如果正倚在楚宁肩头的人是自己，那该有多幸福。
从二十多年前，在大学的新生报道那天第一眼见到楚宁开始，他就喜欢上了楚宁。这么多年过去了，尽管楚宁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纤细美好的年轻女孩，但她的美丽以及在蒋旭阳心中无人可替代的位置却从未动摇过。
这么多年了，在无数个孤独如潮水般向他涌来的时刻，蒋旭阳也曾问过自己，这样一味的等待有没有结果。有几次，他甚至决定接受父母安排的相亲。可一到第二天清晨，当他看到太阳又一次亮堂堂地从天边升起，他的心便对未来，对楚宁再次燃起新的希望。
尤其是前不久父亲突发心脏病，当大夫告诉他们老人的情况很紧急，随时会有生命危险时。等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蒋旭阳陪着不停流泪的母亲，一边在心里责骂自己的自私，一边不停允诺只要父亲挺过这次，自己立马结婚好让父亲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成家。
父亲总算是脱离了危险，蒋旭阳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诚心起了作用。他没再犹豫，很快就与母亲安排的那个相亲对象见了面。
女方名叫林秋月，三十六岁，在一家医院当护士长。要说按林秋月的条件不应该这么大岁数还待嫁闺中，母亲解释说是因为这姑娘太喜欢清洁、爱讲卫生，所以在这方面要求比较高。而大部分男人都是不怎么讲卫生的。一来二去，这岁数就耽误大了。
蒋旭阳对此倒不觉得有什么顾虑，爱讲卫生这应该算是优点才对，况且就他自己而言，也有着良好的卫生习惯。他之所以肯跟林秋月见面的另外原因，一方面是因为父亲的身体；而另一方面则是觉得有这么一个名字的女人大抵不会很差。
其实女人一过三十五岁，即使没有结婚脸上的那点鲜活气也差不多掉光了。因为之前见过照片，俩人见面后，蒋旭阳觉得姑娘虽说不上好看，但也并不难看。最重要的是真人要比照片里的人看上去更像个护士。
不知是因为职业的缘故，还是姑娘性格本就如此。林秋月看上去显得有些过于严肃，她的神情怎么看也不像是来相亲约会的。约会的地点是对方提出来的，定在了一家日式料理店。说实话，蒋旭阳从来不爱吃日本料理。可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出于礼貌他只好前去赴约。
到了那里，他似乎忽然明白了林秋月为什么会钟爱日式料理的原因。林秋月整个人的状态和周围的环境，以及摆放在俩人面前连一丝热气都不冒的餐点几乎是完全一致的。冷静、一丝不苟，却也散发不出一点生机。
整个吃饭过程中，护士长全部说过的话加起来也没超过三句。为了让气氛显得不那么尴尬，蒋旭阳只好尽可能找些话说。毫无疑问，这样的相亲对象无论如何都不是蒋旭阳想要的。
尽管来之前他在心里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只要对方不让他反感，差不多他都可以接受。况且，既然对方不是楚宁，那么跟谁结婚又有什么区别呢？可眼前的状态却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他不能想象如果今后都要跟这样一个毫无热情、刻板的女人朝夕相处在一起，那样的生活得有多压抑。
两天以后，对方回了话竟说对他十分满意。母亲为此很是开心，蒋旭阳却犯了难。就是在这个档口，他接到了楚宁儿子小睿的邀约。约他一定要来为他首部小说顺利完成表示庆贺。于是，就有了前面出现的情景。
蒋旭阳一边开车，一边想着要不要在今晚再争取一次。要不就干脆向楚宁直接求婚，小睿已经长大了，况且跟自己的感情也很好。或许现在楚宁能答应自己呢？如果实在不行，大不了再遭一次拒绝，至少自己也算死心了。
进了屋，两人把周莉搬到卧室的床上后，蒋旭阳就回到了客厅。这时的小睿已经端着沏好的茶放在了他的面前，并顺势在他身旁坐下跟他聊了起来。看着身旁的小睿，不仅没有一丝单亲家庭中长大的孩子身上普遍存在的忧郁和自卑，反倒是满眼发光，一脸的灿烂。蒋旭阳在心里不得不佩服楚宁把儿子培养的这么优秀。
楚宁帮周莉脱了外衣，盖好毛毯也从卧室走了出来。“妈，您跟蒋叔说话，我去玩会游戏。”小睿看见妈妈出来，起身准备进自己的屋。“好，别玩得太晚。”楚宁满眼疼爱地看着儿子答道。“行，我知道！”小睿答应着母亲，朝蒋旭阳挥挥手回了他的屋。
两人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对面坐着。客厅只开了墙角的落地台灯，橘色的光晕投在两人的脸上，隐去了岁月已然留在他们额上、眼角细密的皱纹。面对满目深情的蒋旭阳，楚宁心静如水。
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尽管楚宁明明白白知道蒋旭阳的心思，可她从未动过那个念头。之前是因为不爱，她知道蒋旭阳会是个不错的好丈夫，可对他楚宁只觉得踏实，却从没有过心动的感觉。后来就跟秦墨结婚了，那样的念头更是从未有过。
直到十年前跟秦墨离了婚，蒋旭阳也曾几次向她表示过心意。但那时为了孩子，或者说她自己完全没有打算再婚的意愿，她拒绝了他。今天，楚宁看得出来蒋旭阳欲言又止是又要老话重提。
“小宁，”蒋旭阳叫着楚宁的乳名，这让她有点不太适应。她没有应声，除了父母，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这么叫她了。
“嫁给我吧？”蒋旭阳终于说出了那句一直想说，却从未如此直白说出口的话。
楚宁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蒋旭阳会这么直接，有些慌乱地朝儿子的房门看了一眼。尽管她知道儿子打起游戏来，戴着耳机一定听不见他们说话，可她的心还是忍不住砰砰乱跳。一贯含蓄内敛的蒋旭阳如此的大胆，让她的心乱了。
她不由低下了头，对于面前这个男人，楚宁更多的则是感动。面对一个人几十年的等待，哪怕是块石头也该有点感觉，更别说她是一个单亲的母亲，一个同样需要得到关爱的女人。
可现在她已经四十二岁了，最要紧的是在生儿子小睿的时候，因为产后大出血她的子宫被摘除了。而作为家中独子的蒋旭阳怎么能够没有自己的孩子呢？她不能那么自私，而这个问题也是让她从内心深处拒绝蒋旭阳的理由。
“我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可是我不能答应你。”楚宁艰难地说。
“为什么？”蒋旭阳紧跟着问。
“我，我生不了……”大概是受到了蒋旭阳的鼓舞，楚宁说出了心中最深的那个隐秘。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我不在乎！”楚宁的话尚未说完，就被蒋旭阳打断了。
“周莉跟我说了你做过手术，你不跟我就是因为你生不了孩子。可那又怎么样！”蒋旭阳的声音明显提高了许多。
楚宁又朝儿子的房门看了一眼，目光随即落在了蒋旭阳的脸上。“我跟你不合适，你该找个更好的女人，你该有自己的孩子。
“别再跟我提孩子！”蒋旭阳低声的咆哮起来，眼里浮起了一层雾气。楚宁不敢再看那双眼睛，她朝着阳台外的夜空望过去，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蒋旭阳眼中的火焰，在长久注视楚宁不容置疑的神情后，终于一点点黯淡下去。这个早已知晓的问题，他从来没有当成过一个真正的问题。可今晚，当楚宁把它实实在在摆在他们面前告诉自己他该有个孩子时，蒋旭阳终于意识到他从不曾在乎的这个事实，父母一定是在乎的。
尽管这个结果是他早就想到过的，可他的内心还是觉出了一种没有边际的空落。屋里陷入了沉寂，过了许久，蒋旭阳缓缓起身，两腿无力地走向门口，打开门往外走去了。直到屋门被关上，楚宁才回过头来。她知道，这一次那根几十年来一直连在自己跟蒋旭阳之间的弦，彻底断了。此刻，她已是泪水涟涟。
一个月后，蒋旭阳闪电式地结婚了，新娘正是林秋月。林秋月无论外表看上去有多么冷静，可活了三十六年至今还保持着处子之身的她，对于新婚之夜还是满怀期待的。同样已到不惑之年的蒋旭阳，对于男女之事却也从未曾真正经历过。从这点来看，他们之间的结合似乎也算得上是天造地设了。
生平第一次面对一个陌生女人白花花、赤裸裸的身体，蒋旭阳好不容易手忙脚乱做了夫妻之事，心里还在砰砰乱跳。旁边躺着的林秋月，已明显感觉到从自己身体流出了一种让她很不舒服的东西。伸手摸过去立刻触到了一股粘腻，林秋月觉得这气味有点接近栗子花的味道，同时还有一种类似生石灰的涩，夹杂着一点腥。
忽然，她的胃里泛起一阵强烈的恶心，林秋月迅速翻身下床去了卫生间，紧跟着浴室传出哇哇的呕吐声。蒋旭阳有些发怔，片刻后，他慌忙跳下床准备去看看。看见自己光着的身体，又回来匆忙套上背心裤衩，这时浴室已经响起了哗哗的流水声。
“没事吧？”蒋旭阳贴在浴室门口问。“没，没事”林秋月在里面答道。听见林秋月说没事，蒋旭阳这才放心地再次回到了床上。他一眼就看见了皱巴巴的床单上几处鲜红的血迹，心里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从此就要跟这个女人牢牢地牵扯在一起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开头，也意味着自己不幸婚姻的开始。
过了很久，林秋月才回到卧室。她刚一进来，很快就再一次泛起了恶心。转身又朝卫生间跑去，卫生间里也再一次传出强烈的呕吐声。蒋旭阳有些不明所以，以为林秋月是不是吃坏了肚子。他打算给她找个什么药，就走到卫生间来问她。
林秋月半趴在洗脸池边，此时已是脸色苍白。看见蒋旭阳出现在门口，有气无力地说：“赶紧，赶紧把窗户打开。”
蒋旭阳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赶紧转身去把卧室的窗户打开了。林秋月的呕吐直到蒋旭阳也仔细地洗完澡，换了床单才算结束。这顿折腾下来，原本良宵苦短的洞房花烛夜，此时已接近两点。蒋旭阳也总算明白了她呕吐的原因，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为了怕再引起林秋月的呕吐，那晚的蒋旭阳没敢再造次。
接下来的日子，那样的情形又发生了两次。蒋旭阳安慰自己或许是因为不适应，以后慢慢就会好起来。可事实证明并非如此，后来发展到只要他一靠近林秋月，她的不适感就来了。于是，他们的新婚生活不仅没有别人新婚燕尔那般的甜蜜，反倒笼罩了一层阴云。
蒋旭阳终于意识到，他们的生活有问题，确切来讲是因为林秋月过度的洁癖导致他们的生活出现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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