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行走在路上。
我迎着烈日前行,每迈出一步,鞋底便要与路面撕裂一次,虽然举步维艰,却从未放弃。
一只手拽住了我,我回过头,那只手便慢慢松开,那只手的主人说:
“师傅,有没有烟?”
我转过头,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他头发很长,手上脸上都涂了一层厚厚的灰,打满补丁的旧棉袄裹了好几层,他是朝圣者,这一路上我遇到不少朝圣者,但他是第一个向我搭话的人。
我说:“我不抽烟,也没有烟。”
他收回了手,略显失望。
他走到对侧,从地上捡起一双厚厚的手套,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随后突然下跪,胳膊伸直向前匍匐滑行,额头磕在滚烫的地面上。他起身后,又从磕头的位置继续下跪,这是一个身长的距离。
他是朝圣者。他嘴里念的词,是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箴言。这几百甚至上千公里,他都是这样三步一跪拜过来的。
我放慢了脚步,跟在他的身后。这样的速度一天能前进10公里左右,而从这里到拉萨,还有800多公里。
从上午,一直到下午一点,他一心一意地跪拜,我也没有上前打扰,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在朝圣的途路上。
在一次跪拜后,他终于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我走上前去,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放在他的身边。他坐起来,一口灌了半瓶下去。
“谢谢。”
他拉开自己的背包,拿出一个水杯,将剩下的一半水倒了进去,再将矿泉水瓶踩扁,一并塞入背包。
我问他:“你饿不饿,吃不吃东西?”
“我有吃的,谢谢。”
他从包里拿出一包方便面捏碎,冲着我笑了笑。我挨着他一起坐在路边,国道上不时会有卡车路过,但仿如约定俗成,所有的卡车在318国道上都不会开得很快。
“你吃这个,前面还有那么远,你怎么办?”
“十几公里,就到然乌。”他连说带划。
“别人都是一群人走,你一个人走,不怕有危险吗。”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想了一下,继续问:“你去拉萨干什么?”
“拉萨,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他用手指着自己,再指向我:“你从哪里来,去拉萨做什么?”
“我从成都来。”我踌躇良久,说:“去拉萨找一个东西。”
接下来到傍晚,我们都结伴同行。一个跪,一个走。终于看到了有灯火的地方,便意味着有了落脚的住处。在土房外面,他从背包里拿出帆布搭设了一个简易的帐篷。我没有多问,从小卖铺里买来两包红景天。掀开帐篷,看到他正借着煤油灯,翻一本全是藏文的旧书。
我把烟递给他,他双手合十,不停地道谢。
当时已经很晚了,我们只是简单地寒碜了几句,便各自入寝。
第二天早上,我走出宾馆,这个寂静的小镇安静地没有一丝声响。我想到昨天的朝圣者,却发现他和帐篷一起没有了踪影。
“昨天外面搭帐篷的人你看到了吗。”我向宾馆的老板娘询问。
“五点就走了,这样的人在这条路上很多。”
我沉默了,再次踏上旅程,却再也没有在国道上遇到跪拜的他。
二十九天之后,抵达拉萨。站在布达拉宫前,我问自己:“我找到了吗。”
找到了,或许也没有找到。我的眼中,始终有一个远方,却始终无法到达。心中容不下自己的时候,我便出来流浪。当我累了,我也许又会回家。
人总在迷茫与归属的中间徘徊,不是在迷茫的路上,便是在归家的途中。所以,人总是行走在路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