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生间冲了把脸,整理了不服帖的头发,余力就匆匆地跑到了工作岗位。
营业伊始,简单的清洁打理之后,发呆一会儿是不可避免的,毕竟不是节假日,哪有人大清早的出来买衣服——何况还是寒冬。
当然,这并不代表卖场里就只有售货员、保洁阿姨与保安,二楼超市的限量特价鸡蛋和蔬菜有不小的吸引力,尤其对早睡早起闲来无事的大伯大妈们。他们提着自备购物袋,三五成群的不急不躁慢地奔向二楼,由他们开启一天的人气,然后,一波接一波,进进出出,直到营业结束。
半个上午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又要重新打气了,对着镜子拍拍脸,做一个露八颗牙齿的笑脸,然后……
“加油加油!”
"抢我台词?"余力转身佯装发怒。
“好心发声,替你省口唾沫,反倒招人怨恨,世道怎么成这样了。”虞霜华叹了口气摇摇头,一丝不苟的盘发疏疏地漏出几缕,垂在眉眼间别有一番风味。
经过以上的“寒暄”,现切入正题。
”下班了,还没到时间吧?“
虞霜华坐在公共休息凳上,轻描淡写地说:“我人虽不在上面,可工作台还是啪啪啪的。”
余力鄙夷地问:“又有癞蛤蟆献殷勤,哪个啊?”
“酸味这么浓,放心吧不是你男朋友。”
“那当然咯,给你献过花的是没资格做我男朋友的。”余力畅快了一点,总要扳回一局的。
虞霜华笑了,抿着的嘴角向上弯,淡淡的,让人觉得深不可测却又深陷其中。余力承认,自己永远都学不会这“魅惑”的笑容,想到这儿,挫败感遍布全身每一个毛孔。
“我是有点不舒服,原本想回去休息,不过现在决定陪你到午饭时间。”
“舍命陪君子啊,你自愿的,我是不领情的哦。”
虞霜华没计较余力的口是心非,郑重地说:“准备迎接顾客,目标一男一女(年轻),前面几家店均进入但不久留,推测购买欲望较强,目前距离五米,正轻松愉悦地匀速前进。”
余力快速切换至工作状态,到店口一窥来客,“哇,天哪!”惊呼一声,光速般地钻进了试衣间。
耗子见了猫,杀人犯遇到了警察?虞霜华从未见过她如此奇怪,便敲试衣间的门让其出来迎客却遭反问,“人走了没有?”
“不上班了呀?”
“我不在,你懂的。”余力闷闷的低音夹杂着惊慌。虞霜华只好做了临时营业员,边招呼边观察男青年,她确定问题在他身上。
没多久他们就离开了,度秒如年的余力竟出了汗,惊魂未定地直吐气。
“前男友?眼光不错嘛!”虞霜华以试探进入正题,她明白,如果自己不表现出来兴趣,余力就是郁闷而死也不会直率地倾诉的。
“他曾经是我的老师。”余力的告白就是睡眠不足有气无力的模样。
“哦,是不是觉得现在堕落了,没脸见他。”
“卖衣服叫堕落?一派胡言,是他堕落了,应当是他没脸见我。”
“那你躲什么呀,难道不应该是你昂首挺胸地看着他因羞愧而脸红地抱头鼠窜么?”
“我,”余力似乎鼓足了勇气要说出关键,然而下一秒就像被一把捏破的薯片袋般泄了气,随口应付着,“跟你说不清楚。”
历尽艰辛找到的宝箱,满怀期待地打开却空无一物。惊奇,兴奋,失望,愤怒,一连串的波动只化成了摊开双手耸耸肩,笑着说无所谓,若无其事地走到一边波澜不惊地玩手机,她知道越是紧逼越是什么都问不出。再者,央求一个人说出秘密是她最不屑的事,太不雅观,是缺乏修养的表现。她要什么效果呢?当然是别人巴巴地跑来推心置腹地把秘密掏出来。
突入其来的暴风雨吹打着孤零的小舟,它能怎么样呢?不想覆灭就只好找港湾啦。余力拉起虞霜华就钻进了试衣间。
“我想捞出深海之石让你触摸。”余力郑重地说。
“本人,以及周围的每寸小隔板感谢你的信任。”
“他是我们初三的化学代课老师,讲课风趣,打球潇洒。”
“嗯,受欢迎不可少的素质。”
“很多人爱慕他,还有一些女生写过情书呢,他都礼貌又体面地拒绝了。”
“为人师表,当真不错呦!”虞霜华作出了诚恳的点评。
“但是,唉,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剧情急转直下,心火烧红了余力的面颊。虞霜华脑速飞转,渴望破解密码,“难道,三千弱水不饮,只取你这一瓢?”
“嘁!”余力还了个白眼,摇摇头。
“当面锣,背面鼓吧,暗地里占女生便宜。”
“错错错,全错。”
虞霜华打开门,“那你转折干嘛呢,赞美不应该光明正大么?”
余力关上门,“我说,他,他竟然去洗头房,不是理发店那种。”
“噢,嫖娼呗!”
“别讲得太直白好不好,再说不一定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虞霜华笑了,“还替他辩解,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吧,问题是只有你发现了洗头房事件么?”
“应该是的,要不然早就听到风声了,学校的八卦不亚于娱乐圈。”余力推测。
“难道没有一种可能是许多人知晓了这个秘密却守口如瓶,像你一样维护他?”
“别扩散思维了,重点是他为人师表怎么会做那种有伤身份的事呢?”这问题自问了好几年,依旧无法靠自学作答。虞霜华却云淡风轻地给出了答案,“没女朋友没结婚,年轻气盛荷尔蒙不可挡,去哪儿情有可原呐!再说了,不打女学生主意,不应该被称赞么?”
余力白了她一眼,“你倒通情达理的,我可是连课到上不好了,想到他优良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劣质的心,总感觉不自在。”
“人生来是有原罪的,所以才无国界地宣扬真善美,不厌其烦地传播道德与法治,不就是披着自制文明外衣的动物么?低等生物到了一定阶段会发情求偶繁育后代,何况人这种有思想的高级动物呢?灰色事件嘛,谁没染指过,捡到失物不上交,顺手牵只羊,被多找了零钱不退回,他没有在学校里发生丑闻,终究来说还是一个有底线的人。对你来说,偶像神话被打破,失望是难免的,对老师而言,人家不是为神话而生的,是为正常男人而来的。”
洗脑,水平够高。
不曾想下班的路上还会碰到,余力要躲避,却被虞霜华拉到了他的跟前。
“老师好!记得她么,以前的学生?”
突入其来的搭讪让他有点不明所以,在盯了几秒之后切换到了故人相见的状态,“余力,对吧,明文中学三(3)班的?”
“完全正确,看老师对你印象多深刻,快打招呼呀?”虞霜华拉了拉余力的手。
“嗨,还是很腼腆,怎么在这里?”
“她在梅赫超市卖场上班 ,别看她现在拘谨,工作上可是风风火火的,老板的得力干将,”虞霜华夸张的说,末尾还不忘反问,“您到这儿是……”边说边望向左边的车子。
“哦,陪女朋友看望她父母,我们都在k市工作。”他大方地坦白此来的目的,并嘱咐余力社会也是大课堂,多学习多经历,积累宝贵人生财富。
胖了,牙齿泛黄了,眼睛不清亮了,头发也没型了。
路为什么越来越模糊了,眼睛为何又热又胀?不行了,再眨眼也憋不住了,管它呢,流吧,尽情地冲刷过往,让它不留痕迹。
犹记得,女生们聚在一起,讨论他,评价他,互相交流对他的感觉。有人说他像某个演员,而且有明星气质,教书可惜了。有的认为大学里这样的男生多的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未来男朋友不会比他差。当然也有花痴的以为被提问了几次,多说了几句话就觉得人家喜欢他。学霸的观点很直接,既然喜欢老师就爱屋及乌,把化学课上认真了,分数提上去,别拖班级后腿。余力用心地听着,但从不插话,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难道不是到处搜集关于他的信息,然后在心里判定加分还是减分,别人问起来就假装没兴趣么?
虞霜华沉默地牵着她的手,她明白,余力不是为老师的“污点”难过,而是为自己的过往伤心。情窦初开的年华,恋慕阳光的毕业生老师,有何不可。时光匆匆,回忆不曾褪色却人已非,岂能不伤感?
余力没有对虞霜华说的关键——自己跟踪老师,是想来一场有预谋地“碰面”。这是她一直无法释怀的,如今,最不后悔地就是捉到“那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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