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姨姥姥,是我姥姥最小的妹妹,她比我的姥姥小20岁,和我的大舅一样大,姥姥姐妹四个,她小时候,家里的很多事情都是姐姐们来做,平时用不到她,所以养成了一种单纯和散淡的性格,在每个家庭都儿女成群的年代,虽然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但是平时受关注也是最少的,她很单纯,所有的事情都往好处想,对周围的人很宽容,每天笑呵呵的,但是她的命运,却很苦,有时候觉得她面临的那些苦难,是命运对她的不公,有时候又觉得,或许那些,都是她的选择。
她出生在1953年,那时新中国刚刚成立,百废待兴,很多思想先进的人,都开始制定自己的目标并开始迎接新的时代,她的父亲非常守旧,因为生了四个女儿没有儿子,终日郁郁寡欢,她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她父亲去世的那一年,她只有6岁,对父亲的记忆并不深刻,听姥姥说,父亲最疼爱的就是姥姥,姥姥是长女,有姥姥的时候,她们的父亲对生活,还充满了希望,到了第四个,发现还是女孩儿,就伤透了心,父亲对这个最小的女儿,从来没有半点关注,从她出生的那天开始,她的父亲,就再也没有笑过,所以,她常常说,她不记得父亲,6岁之前的记忆是模糊的,她说她像是生下来就没有父亲的。
她出生的时候,其实她的父亲也到了不惑之年,或许,那时候,他已经对生活,丧失了信心。她的父亲在她出生以后,开始经常生病,家里所有的人,把重心都放在了给父亲治病上,因为缺少关注,她从小就非常渴望爱,别人对她好一点,她都会加倍的奉还。
她17岁的时候,母亲也去世了,那一年,她刚刚和邻村的一个男孩定了婚,母亲终究没有等到她结婚的年纪,她结婚时候,三个姐姐凑了点钱,因为三个姐姐都已经成家,每家都不富裕,孩子嗷嗷待哺,能够分散给妹妹的精力变的很少很少,她草草出嫁,开始了她第二次的人生。
她长得漂亮,丈夫也长得一表人才,曾经,三个姐姐都想着,这个从出生就命苦,从小就失去爹娘的妹妹,终于有人疼了,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可是,她结婚以后,才发现丈夫是一个嗜酒成性的人渣。
她没有埋怨,先后生了两个儿子,从此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结婚两年以后,丈夫开始彻夜不归,偶尔回来,就是给她要钱,她没有钱,就去给丈夫借,当时,就连她的婆婆,都为她鸣不平,却管不了自己的儿子,她对婆婆很好,帮助婆婆做事情任劳任怨,她没了母亲,就把婆婆当母亲,听说后来她婆婆去世的时候,是她料理了后事,她的丈夫,却从头至尾没有出现。
刚开始,她倾尽所有的爱去疼爱她的丈夫,照顾他的起居给他收拾烂摊子,后来,丈夫喝完酒就打她,慢慢的,她对她的丈夫,没有了一点爱,那时,他们村的村支书,对她很是同情,经常借钱给她们娘三个,还会帮助他们干地里的农活,慢慢的,借了村支书的钱,她也还不上,她开始对村支书,充满了愧疚。
有一年,她的丈夫一个月没有回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的大儿子有一天晚上突然发高烧,烧的不省人事,那一年她的大儿子已经12岁了,对于弱小的她来说,背着儿子去看医生,已经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那天她费力的背着儿子去村头的卫生室,路上走走停停,半路上遇见了村支书,村支书急忙帮她把儿子背到了卫生室,打了退烧针,等儿子退烧清醒以后,又帮着背回了家。
那天村支书到了第二天黎明才走,也就是那天晚上,她和村支书,第一次发生了关系。
从那以后,村支书去她们家更勤快了,帮她们干活,给她们生活费,俨然像对待自己的妻儿,可是村里人慢慢发现苗头,开始对她恶语相向,纵使她的丈夫在外边早已花天酒地,可是人们对女人,从来没有对男人宽容。
村支书的老婆和孩子找上门来,她自知理亏,任由对方打骂也不还手,对方打累了,就对着她吐口水,她蜷缩在地上,没有任何表情。
等村支书的老婆孩子走后,她看见自己的大儿子,在院子的一角,恶狠狠的瞪着她,12岁的大儿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他恨自己的母亲,觉得她给自己丢了脸。
第二年,村支书忍受不了村里的口水和老婆孩子的鄙视,邀她出走,她最终答应了,或许当时,她再也忍受不了丈夫的打骂和周围人都看不起的日子。
他们走的那一年,她的大儿子13岁,小儿子只有6岁。
只是没有想到,5年以后,他们回来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回来的原因,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这五年去了哪里,或许是因为,外边的生活,终究不太好过,还或许,两位本质上善良的人,终究放不下自己的孩子,放不下自己的家。
五年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村支书的老婆因为村支书的离开生病气死了,村支书觉得对自己的老婆和家人始终有愧,重新回归了家庭,尽可能的照顾自己的儿女,她也回了自己的家,回来的时候,她的大儿子18岁了,却再也不叫她一声妈。
她回来后,开始给大儿子张罗娶媳妇,大儿子22岁那一年结婚了,她和大儿子分了家,大儿子开始很少回自己的母亲家,可是10年以后,大儿子32岁那一年,却得了重疾。
从母亲回来那天开始,她的大儿子就开始谩骂自己的母亲,他说她不要脸,说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说她害自己在村里抬不起头,说她毁了自己的人生。大儿子说他之所以得病,都是母亲害的,都是母亲气的,他天天骂自己的母亲,她不说话,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自己曾经抛下他走过,这个事情,怎么都不能弥补,所以任由自己的儿子谩骂。
大儿子去世的那一年只有35岁,生病了三年,抑郁了三年,结果还是撒手人寰,留下了10岁的儿子和7岁的女儿,屋漏偏逢连夜雨,大儿媳在儿子去世一年后,成了植物人,农村医疗的匮乏以及因为治疗丈夫花的钱,整个家庭已经非常贫困,大儿媳为什么会成为植物人,没有人知道,他们也没有去正规的医院治疗,就这样躺在床上让她照顾。
而小儿子呢,从6岁开始跟着嗜赌成性的父亲长大,慢慢也染上了吃喝嫖赌的习惯,小儿子19岁的时候,就偷偷把人家姑娘弄大了肚子,对方父母满不情愿的让女儿嫁了过来。
可是,小儿子结婚三年以后,因为偷东西被关进了监狱,判了五年。
五年间,小儿子的妻子没有离开,小儿子入狱后,妻子带着三岁的儿子艰难度日,小儿媳埋怨她,那她养了一个畜牲不如的孩子,她不说话,任由儿媳指责,五年以后,小儿子出狱以后,却并没有回家。
他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在外边养了女人,却骗妻子说自己在外边打工,不能回家,怕别人嫌弃他是劳改犯,他骗妻子的钱说在外边不好找工作,妻子没说什么,四处借钱给他,直到东窗事发,小儿子的妻子跑到小儿子住的地方,现场发现了小三,她再也承受不了,她可以为了孩子忍受自己的丈夫偷窃,为了孩子期待他可以改邪归正,却在另一个女人出现的时候,彻底灰了心,带着儿子走了。
可是三年后,小儿媳把孙子送了回来,据说,小儿媳后来嫁了一个不错的人,很疼爱她,小儿媳和后来的丈夫,生了女儿,虽然其他的事情小儿媳后来的丈夫会处处忍让,却自始至终不能接受妻子和前夫子生下的儿子,所以不久之后,小儿媳还是把孙子送给了她。
小儿子当年找的小三,有一个儿子,才三岁,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是绝对不是她小儿子的。后来小儿子因为偷窃再次入狱,这次被判15年,小三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她就离开了,小三说,虽然他不是你的孙子,但是你儿子答应我会帮我养他的,现在你儿子入狱了,孩子你来养。
她默默接受了。
她现在在家里,有四个孩子需要养,大儿子的儿子和女儿,小儿子的儿子和小儿子小三的儿子,四个孩子将来的命运如何不敢保证,但是她现在每日是辛苦的,不知道看着身边四个孩子还有床上植物人的大儿媳,她有没有感觉生活的艰难?
他们村里人说,这些,都是她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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