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要埋汰我是不是？”王战国将自行车放在一边，将摘下的狗皮帽正指着刘巧玲，在风中吼着。
九十年代的冬天，尤其是东北，有着削皮的寒风和冻入骨髓的寒冷。今天也恰逢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地上也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如果没什么重要事情，这种天气想必都是守在炉火旁度过的。
今儿是正月二十，正是巧玲父亲，也就是王战国的岳父五十五岁生日，儿女们都从县城的各个地方赶来。最远的当数巧玲家了，靠自行车，从城最东头骑到最西头花了整整四十分钟。
巧玲进屋就去后厨忙着做饭，屋里男人们抽着烟，打着牌，消磨时间。随着一阵炒辣椒的浓烈气味窜出，后厨其他的女人们几乎都被呛进了屋，打牌的男人们也散了场，纷纷拽上自己的衣服去门外躲躲。为了抵御严寒，东北的人们早在十一月份就将窗户用塑料布牢牢封死了，没处跑的辣椒烟，只能穿过屋子，顺着敞开的房门往外钻。巧玲从后厨大喊了一声，“不收拾桌子准备吃饭，都跑出去干啥啊？都让我一个人收拾啊？”作为大姐，巧玲绝对是敢这么说大家的，即便弟弟妹妹都各自成了家，她也没打算顾虑什么。
最先进来的当数大妹巧兰了，巧兰的丈夫赵喜发是个生意人，家境在那个县城里算得上是中上等了，他俩有个六岁大的女儿，比巧玲家的王雪书晚了整一年。随后就是大弟媳，碍于大弟弟刘守才对她身为妇女做饭职责的重压，心不甘情不愿的也跟了进来。二弟媳身体不好，守军让她经久在娘家养病，今儿也就没回来。小弟媳是个“社会人儿”，社交老手，是绝不会干做饭这类活的，小弟刘守旺也不舍得将她赶进来忍受油烟之苦。至于男人们，烟不散去菜不摆好，是怎么都不肯进来的。
席伊始，大家安安静静的吃着饭。在王战国心里，似乎冒着风雪来吃饭，就相当于一百句生日快乐了。吃的也美滋滋的。然而见大姐夫时时不表态，赵喜发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将铁凳子向后推的吱吱作响，以吸引全场的注意，对着岳父大声说道：“爸，我看大姐夫也一直光喝酒不表态，我就说几句吧！今儿是你五十五岁大寿啊，这么冷的天儿，我们大家伙儿都过来看你，希望你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最重要是财源滚滚啊！我和巧兰也会像以前一样，常看你，常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听完老爷子哈哈一阵笑，随即提起酒杯，起身和二姑爷碰了碰杯，两人都喝了一大口。
巧玲这时候对战国使了个颜色，王战国看见了之后随即闪躲，闷下头去，继续吃饭。
随后，守才、守军、守旺和守旺媳妇都对老爷子表示了祝福，唯有巧玲心里不舒服，为什么王战国一句话都不说，大家都抢在你前头，你咋就对我爹那么不关心呢？没有一个大姐夫的样子。
巧玲走上前去，对老爷子说了两句好听的嗑，这才让她觉得虽然没能当出大姐和大姐夫的样子，却心理上能和大家能平起平坐，不欠着些啥。
女人们除了小弟媳都不喝酒，早早的吃完了饭，坐在炕头上聊天。
战国的厂子面临着倒闭，工人们都在研究着买断事宜，他不懂，只知道可能没活干了，但依旧每天卖力的在车间里劳作。这可让同单位的巧玲操碎了心，两个人都下岗了，女儿怎么养？她四处帮王战国打听什么活挣钱，多挣点钱，过上不用吃了上顿着急下顿的日子。跟妹妹巧兰聊起了这事儿，巧兰说，赵喜发好像最近生意上挣了不少钱，具体怎么回事她也不知道，因为每天除了照顾孩子就是照顾孩子，赵喜发也不让她管。
这可一下让巧玲心里乐开了花，既然妹夫有挣钱的点子，要他带带多好。
见桌上酒过三巡，也都已经在抽烟聊天了，她就叫了妹夫：“喜发，你姐夫王战国最近要下岗了，我也得下，这没收入了咋整，我俩能喝西北风，孩子也不行啊，你有没有啥活，介绍你姐夫干干，咋苦咋累都行，能挣钱就行。”
王战国听着这话十分不是滋味，瞪了巧玲一眼，但也依旧没挡住她渴望的目光。
赵喜发微醺着，听完巧兰的话后，猛嘬了一口手中的烟，慢慢吐出来，“自己家姐夫能不帮么，但是我这粮店效益也不好，一直赔钱，我还打算辞了几个人呢，天天给他们开工资就要好多钱，哎！”巧兰听了低下了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巧玲将目光从赵喜发身上挪了回去，叹了口气。，战国还是低头喝着自己的酒，似乎胸中聚满了不知向何处撒的怒气。一顿饭闷闷而终。
终于踏出了刘家大门，战国似乎松了一口气。路上，巧玲边骑车边跟他叨咕，米快没有了，这个月工资怎么还不下来。还得买油，小孩子要多吃油，不能缺营养。看人家小孩都有玩具和零食，女儿生在咱们家算是受苦了。
越听越不舒服，王战国叫巧玲下自行车。“刚才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要埋汰我是不是？”王战国将自行车放在一边，任雪书坐在车后座上。他将摘下的狗皮帽正指着刘巧玲，在风中吼着。巧玲也一腔怨气，“我嫁了你就没过上好日子，我四处找人帮你，你还不领情！话也不会说，钱也挣不来，脾气倒是挺大！看人家赵喜发……” 帽子正好被扔到巧玲脸上，或是劲儿太大、或是风太大、或是巧玲累的太瘦弱，就坐到了地上。这下也把她惹怒了，“你没能耐就算了，还打人，王战国，你长本事了！，什么都比不上别人还不让说！”今晚的酒太烈，烈到王战国站起身来，抡起胳膊向自己的媳妇扇去，一个接着一个，“我操你妈的，让你总说我！让你总拿我跟别人比！看你们家那一个个的势利眼的样儿，我不靠别人自己也能活，我喝西北风也乐意！”说着，踢了两脚。
王雪书在旁边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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