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七十年代的农村,兄妹四人,爸妈是教书匠,天各一方,唯有我在家陪奶奶。
我的零食是盒土老家独栋,孤零零地站在山边,平时也没有什么玩伴,所以常常一人坐在门前的大路上发呆,看地上的蚂蚁寻食搬家,听对面山上的小鸟鸣叫,偶尔屋子旁边小竹林砰的一声,一只野鸡冲向天空,这些我都习已为常了。
屋子前面的大柳树上有一个很大很大的窝,黑乎乎一坨坨地挂在头顶,也不知里面住着几只小崽,看见一只喜鹊叼来一条树枝,我就知道它在忙着筑巢,这些都与我无关。我最关心的是喜鹊什么时候叫,因为奶奶说,喜鹊叫,客人来。
奶奶是个湖南人,湖南人在湖北的热情好客是出了名的,每每家里来了客人,奶奶先是泡上一杯热气四溢的芝麻豆子茶,客人不起身,茶水就不能干,否则就表示主人不热情。刚开始不懂湖南规矩的湖北人在家做客,喝了一杯又续一杯,最后喝得站不起身。如果家里遇上了尊贵的客人,主人就用柿饼,红枣煮鸡蛋来迎接。当然,我是特别喜欢这样的日子,不过,奶奶说客人聊天,小孩子要到旁边去玩,要等客人用完了,才有我的份,于是,每每客人来的时候,我常常去厨房,看看汤还剩多少。
我的零食是盒土奶奶虽然对客人热情大方,却对自己非常的节俭,好吃的东西平时舍不得不拿出来,高高地锁在靠床的柜子里,有次我看见她拿出包白沙糖的报纸,泡在大瓷碗中,溶化那白糖留在报纸上的汁,泡茶给我们喝。一般的时候不吃面条,要等到过节,才从柜子里拿出一把面条,我看见面条已变成黄色并带着黑点。家里除了后床靠墙坛子里的米,几乎没有可吃的东西,所以,奶奶那高高的锁着柜子对我极具吸引力。
有一次来了客人,我发现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四方纸盒,盒子用麻绳四面糸着,打开盒子,里面是小雪枣和金果。奶奶说,这个是给客人吃的,小孩子要礼貌,不能吃。偶尔我也分得一两个,那小金果,金黄色,手指般大小,极脆,像那饭底的锅巴香喷喷的,表面上裹着糖,像一层没被融化冰,我总是先用嘴吮着,让舌头尝尽甜味,再一小口小口地嚼着,满嘴飘香。那雪枣,白白胖胖的,很粗,粗得有点突然,与长度不协调,像一只很短的黄瓜,我先用舌头添表面上那层白色霜,再把牙齿用耙子一样小小心翼翼地一小块一小块耙下来吃,这东西做得大,但里面是空心的,没嚼劲,落口即化,嘴里就像进入了一个美妙的世界。
我的零食是盒土我特别想念金果,雪枣的味道,但那柜门总是锁着。
也不知那一天,奶奶到菜园子里忙去了,突然发现柜门没锁,我搬来一把椅子,站在椅子上,打开柜门,在柜子的第二层,我摸到了那个糸着绳子的四方纸盒,悄悄地捧下来,匆匆提着那糸着绳子的盒子,向屋子的后山跑去。
虽然金果没有上次那样脆,嚼起来牙齿不咯咯地响,雪枣也有点润,咬的时候一口咬不断,带着点撕扯,但确实香甜,这次没有尝得那么仔细,大口大口地吃着,简直有点狼吞虎咽,一会儿,也只一会儿,一盒子就干完了。
本来,只想尝试几根,再放回原地的,那知那么不经吃,望着空空的盒子和残留着金果的油迹印子,我发现事情严重起来。
奶奶如果发现丢了一盒该怎么办啊?我把眼晴望向远方,内心无比的自责。
在目光所极之处,我发现地里的几坨干枯的泥块,枯松枯松的,极像小金果和雪枣,要是它能变成雪枣金果该有多好啊!
一念记上心头,我捡几个干净的土块放进盒里,前后摇晃几下,嚓嚓有声,像金果的声音,于是,又添加了半盒,无比小心地糸上十字型的小麻绳,轻轻地晃动一下,嘣嘣作响,看着盒面画着金果和雪枣的图像,确信满盒的金果雪枣无疑。
偷偷地物归原主,一切什么都没发生。
某日,屋前树上的几只喜鹊飞来飞去跳个不停,叽叽喳喳,好不激动,那天我家真的贵客临门,一样地芝麻豆子茶,一样地柿饼红枣鸡蛋汤,一样的点心上桌。我正和客人的几个小孩在偏房里玩耍。
突然外面一阵嘈杂,听有人大声地惊呼,盒子里怎么都是土块啊???
早被我遗忘小盒如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我的脑门,来不及细想,趁他们还没来得及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我静静地向后山夺路而逃...
那一年,我七岁,我的零食是盒土...
【无戒九十天写作训练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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