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2015年春节初三晚上写的一篇微信。朋友说起个名字叫苦逝,分享给大家,也纪念爱我的亲人们。
年初三是家乡祭奠先人的日子,过去的时光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
我家是长寿之家。
我的老奶奶(是父亲的奶奶)是一个瘦小的老人,个子不高,记忆中总是佝着背,拄着一根拐杖,颤颤巍巍的,话不多,住在一个炕和灶在一起的一间房里。父母很孝顺,印象最深的是在物质匮乏的时代,做了好吃的,我就兴高采烈的端着碗给老奶奶送。因为孩子多,老奶奶偷偷给了我不少好吃的。至今,我仍记着她给我的月饼的香甜。初一那年,90岁的老奶奶离开了我们。
我自己的爷爷奶奶也是比较长寿。
奶奶是一个看起来就非常有福气的人,生了十几个孩子,六个夭折,留下四儿三女。奶奶比较爱干净,每天洗脸一定要认真把耳朵好好洗一洗;家里的桌子干干净净,所有的被子都是洗了后用小米粥或大米粥浆桨,用棒槌在石板上棰的平平整整,再用线缝好。奶奶会告诉我晒被单要把边上往里折一下,就不会变形;奶奶特别节省,所有的东西都舍不得丢掉,即使后来条件好,掉到地上的食物吹一吹,洗一下继续吃;奶奶家有一颗枣树,枣特别脆特别甜,到了枣熟了的时候,奶奶会带着我们摘,留一部分用白酒泡在密闭的坛子里,做酒枣,一打开,红红的,酒香枣香,扑面而来。奶奶身体一直很好,一直到老,头发黑黑的,牙齿非常好。后来,她卧床近七年,眼睛有白内障,人就开始有点糊涂。刚刚说的话,就会忘掉,等一会儿再说一遍。人不能自理,还是吃苦了。很烈性的她将对病和生活无奈不满变成语言,伤了别人,也苦了自己。九十岁,病逝。奶奶非常疼我,当我远行,她哭了很长时间,说死都见不到。结果,果如她预料,我未能送她最后一程。彼时的我们,经济的压力如山大。往返车票相当一个月的工资。
爷爷非常勤快,性格非常好,什么时候看到他,都是笑眯眯的,经常赶着马车,耕地耘地,有时会系着一条白毛巾,穿着粗布对襟衣服,一般白色或黑色。爷爷爱管事,当过小队长,半村的红白喜事都是他操持,德高望重。爷爷爱喝酒,酒量也很大,每天基本能喝一瓶白酒。爷爷对奶奶很好,每次奶奶发脾气他就笑,奶奶卧病在床,爷爷照顾的特别周到。爷爷很爱他的孩子,经常牵着马给他的儿女们干活。遇到矛盾,他也会和稀泥,希望一团和气。也许是累了,爷爷突然生病,很快就离开了人世,没有给家里人填任何麻烦。终年87岁。
我还依稀记得妈妈的奶奶。姥姥也是近九十去世。姥爷也是80多岁。
姥姥是个能干的小脚女人,农村欺负老实人,姥爷性格好,又没有兄弟,姥姥就非常刚性的把家撑起来。她踏着一双小脚,在困难的时代,偷偷背着布,从河北农村,远赴几百里到山西卖布,养家糊口。被抓住,挨打,也忍着。就这样把四个孩子养大。
姥爷瘦瘦的,农村为数不多的识字的老人。所以,在那么困难的时代还培养了一个大学生。
生活总是会给予一个意外,当我们觉得死亡离我们很远时,我的母亲,在64岁就离开了我们。母亲非常温和,不会吵架,她潜移默化教给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和经验。母亲很能干,很早时家里就有一台缝纫机,一个队的人都到家里用。母亲帮家里的兄弟姐妹家的孩子们做了很多衣服,很多时候晚上在家里赶活。母亲非常能吃苦,家里曾经有个打铁的小作坊,都是人工加工,母亲烧火,炎热夏天,他们也就只用一个电扇吹着,在火红的炉子和红红的铁料边挥洒着汗水,脸烤的红红的。条件艰苦时,父母卖豆腐,父母晚上做好后,早上五点起来,把豆腐翻到豆腐盒子里,走村串户卖豆腐;家里曾经做鞭炮,一个个小炮筒都是晚上熬夜搓起来,一个个把炮药进去,做出一个个小摔炮。经常很多人家会操作不当爆炸,现在回头想,我们那时候顺利过来,与父母的认真细致有很大关系。母亲自己非常节省。母亲非常容易知足,时时觉得生活很好了。终于日子好起来了,孩子也帮我们带大了,母亲生病了,短短八个月,就离开了我们。
斯人已去,虽是平凡人生,他们留给我们的做人准则依然渗入血液,温暖亲情依然时时温暖着我们。
生者当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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