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又一个亲人故去了。
心无边痛楚,想起周末带小儿去见您,还惊喜您的情况略有好转,还以为会延宕一些时日,甚至还有所幻想……走的时候还和您说,要有信心,医生说各项指标都在好转,尽快好了再到我们家吃饭。
您有些疲倦地笑笑说:“希望还有那个福气。”
“肯定会有。”自己当时含泪笑言,也衷心希望。
哪知才过两日,便天人永隔。
那夜,一直守在您的床侧,一直期待奇迹,也明白不会有奇迹。直到看着您停止呼吸,再停止心跳…
一直追随您的遗体到太平间,协助办理各种手续。
天光矇昧,照不见泪痕满面的人间儿女。
选最好的棺木和玉石灰盅,最养目的寿衣,知道惟有这样才能与您担当。
收拾要随葬的衣物。大家都说您最喜欢穿我送的衣服,这十数年来,一应穿戴逐渐都交与我打理。承您信任,我亦甚郑重,从来以品质优先,觉得惟如此方能对应担待这信任。选了您常穿的一件唐装薄褛,一件兔绒小袄。唐装那件,您甚偏爱,领口穿到有些磨损还不肯换掉。兔绒小袄是我带您亲自去挑选的,原价不菲,听说您常当着朋辈炫耀这心意,每年穿完一季,细心找人干洗了收拾好,第二年早早又找出来穿。
将它们一一装叠齐整,打包入棺。
希望同时装叠好的,是您的气息,我的手泽。承您一一带去,伴您一路走好。
您今年春节后疫中住院,在一线奔波的我不能去探望,倒是您打电话来安慰我,要我注意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我,家里我最担心你。”声音还算清晰洪亮。您一向不很赞成我从专业部门到纷繁芜杂的基层工作,但也一直尊重我的选择。听您此话虽瞬间泪目,但彼时仍无知觉,以为一切向好,仍一味希冀疫情快点结束,而我也可去医院探视,再看着您病好归家。
自己意外被集中医学隔离的事情不敢和您说,只是打电话说疫情太重,自己担心携带病毒,不敢回家,也不敢去探望您,希望您能原谅。您当时说话已经不甚清晰,却一直安慰我别担心,要照顾好自己。长时间未能见面,自己竟不觉您病情已然急转直下。
解除隔离后忙趁周末过去探望,虽觉您透析辛苦,容颜消瘦,却觉精神还好,心下稍安。您不爱医院的饭菜,每日饮食都是我们打理好送到病房,最开心是听到您提出新的菜式要求,盲目认为人只要有进食的欲望,便痊愈有望。选取最好的食材,让阿姨一一做好,先生每天送去。但有能休息的周末,我也都尽量带着水果用品去您病床前小坐。可惜因疫情要长期加班的缘故,这样的机会甚是稀少。
后来医院因疫情不再允许家属探望,见面竟成奢望。逐渐您讲话已不清晰,有时意识竟至模糊,已不能通过电话沟通,只知您逐日衰弱,医院只说炎症甚烈,抑制困难,一时也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一日医院通知说您已无法进食,只能鼻饲营养剂,让不必再送餐。悚然心惊,担心异常,只想问个清楚。
申请多次终得以再次来到您病榻前,见面的瞬间已被惊呆,第一念头怀疑是不是走错病房,病床上那具瘦骨嶙峋额颧突兀的身体,哪里是我一直认识的也一直关心爱护我的慈祥和蔼的长者呢?见到熟悉的护工才知真的是您。在病房门口喘息许久,忍住哽咽,咽下泪水,用终于平静下来的声音走到病床前和您说话。但您甚是疲倦,交流无几便沉沉睡去。
值班护士说主治医生出门诊去了。诺大的医院,住院部与门诊大楼相距遥遥曲折难寻,犹记得自己心中热血沸腾一腔孤勇只想寻人问个究竟,何以人好端端走着进来做一下肾透析,却在数月之内被治疗得奄奄一息?!
终于在问了数个保安找到主治医生出诊的科室,越过排着长龙的候诊人员直奔诊台的那一刻,强烈的无力感却突然袭来,我竟忘了您其实也不过只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就算没有大病,入院手术亦是凶险考量。我又能质问什么改变什么呢?
医生的分析总是透彻在理,无奈只争取到医生特批的家属入院慰问机会便仓惶而退。
在冰冷的时间轮回面前,再悠长深厚急切温暖的感情,都敌不过生命无常的大化之手。数次经历,对温暖关心的世间依恋,更深不舍。
14年的缘分,只觉太短。
感谢您及家人的接纳、关怀、信任。如此温暖。让飘零辗转的女子,从此有了根基、有了依恃,有了家。
一一得到,一一离散,是人间永恒的主题。
但为什么,都始终无法堪破这一世间难题,始终无法面对,始终哀哀相泣,始终想要逃避。
始终这样疼痛。
那么多次的面对离散,外婆、爷爷、母亲、家婆、兄长,到今天,要失去一向珍视关爱的您。
我亦同此心。
对您的信任依恋,不会逊于您亲生的子女,不会少于对我自己的父母。
您身后之事,未竟的心愿与遗望,关心着的一切,会一一尽心。
您放心。
惟一在失去中成长了悟了的,是明白应该感恩在一起的时候,彼此坦荡诚挚的人间关爱,彼此默默的全心全意的付出。
还将旧时意,惜取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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