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岁时,外公牵着我的手,快步走过骄阳下的这片荒地,没有告诉我去往何处。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绿色的水面,直冒泡,上面漂着一大群溺水的母鸡。
“这就是海。”他告诉我。
我很扫兴,问他海的那边有什么。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海没有那边。”
那个写了《百年孤独》的马尔克斯,在他晚年的自传里记述了一段关于外公的回忆。一直到马尔克斯垂垂老矣,仍然认为这是外公最经典的回答之一。
海,没有那边。
绿色的海水,因为腐败发酵冒着气泡,误入其中的母鸡无处可逃,纷纷溺亡。没有广阔的蔚蓝,没有见底的清澈,更没有生机勃勃。
在这片海,你做不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也不会就此想要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偶尔你也会问起,海的那边是什么?期待着的是那个从小耳熟能详的答案:海的那边,是山,山的那边,是另一片海。
我们想要的,无非就是那“另一片海”罢了。我们对自己说,生活不仅仅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然而现实是,海,没有那边。
而你,你和那些母鸡一样,浸泡在腐败发臭的水中。你和身边溺亡的母鸡对视,从它们眼中,你看见自己的空洞和孱弱。
渐渐下沉,整个人没入水中。你干脆放弃了挣扎,放松四肢,闭上眼睛。当你终于不再憋着胸口的一口气,当你在水中深深呼吸,任由腐臭浇灌你的每一个肺泡,你感到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继续下沉,身体没入水底腐臭的淤泥,然后慢慢烂掉。先是四肢,然后是内脏,最后是头脑和心脏。
你以为你可以低到烂泥里,然后开出一朵花来,然而并不会。你只是烂泥,和身边成吨的烂泥一样,散发着一样的恶臭,大家稀软的身躯烂在一起,不分彼此。
本文原创。同步发表于个人博客。特此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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