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那晚没有月亮

不知道为何那晚没有月亮，是因为天空也失去了浪漫，还是因为夜色不需要光明。

没有月亮的夜晚，也就没有了身影。没有身影，一个人就是一个人。两个人不会就是四个人。

没有月亮，就不用凭着月光去找温暖的家。因为所有家的颜色都是一样。暗色。

没有月亮的夜晚，一个人走在冷清的街上，会不会觉得孤单。如果觉得孤单就走快一点。如果走快了，依然觉得孤单，就走慢点。如果怕后面有人追上来，就常回头看看。

有可能这一回头，追上来的不是人而是神，因为你本身走的太快，又没有月亮，没有光影，完全处在黑暗当中，忘记了有人追赶。

没有月光，总是会有灯光。要记得回家的路，直走前面右拐，再右拐，第三次右拐，再直走。

不好意思，导航错误，怎么又回到了起点。莫非压根就没有出门，只是在家里转了一个圈，走到门口，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门口。

早就可以出门自由的闲逛，既不用戴口罩，又不用不好意思见人，为何还待在家中，家中既不能避雨，又不能避风。房顶塌下来只能砸着，不像在外面，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不对，根本就不在家，还是在外面。在没有月亮的外面。外面是夜晚，屋里有灯光。

没有月亮的夜晚，适合走快点。因为没有人陪着，连月亮都不在，走那么慢又有什么意义。

夜的黑色光靠灯光只是驱散了一部分，大部分的路面依然看不清楚，一脚一脚踩上去，总是深一脚浅一脚。

深深浅浅才是人生该有的样子，有时候重有时候轻才是体重该有的分量。

在夜晚里走路，哪有不遇见黑暗的。遇见黑暗可以打招呼，也可以视而不见。

如果看不见黑暗，说明心里只有光明。如果看见了黑暗，说明在现实里也遇见了真实。

老以为黑暗当中的路不平坦，其实是心里没底。或者是脚抬得太高，步子迈得太大。一脚踩空，另一脚也没有踏实。摇摇晃晃，颠颠簸簸。

赶夜路需要专心致志，就算路边有灯光，那也是昏暗的路灯。

看旁边的梧桐树，像蒲扇大的叶子，密密麻麻，遮蔽了整个天空。此时不要有猜想，以为这可能就是家。于是停下来，打算爬上梧桐树，回家。

也没有人提醒自己是想入非非，可能在这时，以为自己想的都是真实。于是停下来，手把着梧桐树就往上爬。

第一次爬的时候由于没掌握要领，爬一步都比较艰难。但是黑暗的好处就是，自己给自己打气的时候没有别人看见，于是一鼓作气再爬第二次。

第二次爬的时候，往手掌心吐了一点口水，就像小的时候爬树，也是这么操作。有点水在手上，就会增强手和树皮之间的摩擦，这样手把住树就稳当，爬起来也会快一点。

双手环抱着树，又粗壮又粗糙。记得以前回家的时候根本不用爬树，什么时候家搬到梧桐树上去了。是为了躲避什么爬行动物吗，还是学熊猫生活方式，在树上生活，总比在树下强。毕竟会爬的动物不是很多，特别是人。

两只胳膊抱着树，才知道树有多粗，根本抱不住。刚一抱住想把两腿夹住树，也是根本就夹不住。直接从树上滑了下来，跌坐在地上。

幸亏没有月亮，要是被月亮发现。还怎么好意思爬起来。

回家的路应该不会这么困难。家应该在楼上，怎么会修建在树上。没有鸟的本事，在树上是搭建不了窝的。没有熊猫的技巧，爬树是很吃力的。

没有月亮的夜晚，不能把树当成家，不能把回家看得那么困难。

家应该就在前方，这那月亮升起的地方。那里有很多树，树跟前有整栋的楼房。那些楼房矗立在黑暗里，隐藏在树丛中。看上去像是住在树上，实际上是住在楼上。

通往家的路是小区的石子小路，并不是从梧桐树上爬上去，再从梧桐树的枝丫上进到房子里去。

如果是这样，房子就不用买，钱就不用挣，时间就不用浪费，生命就不再颓废。

可惜，一切都是幻影。当梧桐树爬不上去的时候，当没有人帮助的时候，当夜晚依然没有月亮的时候，只能清醒的往前走。

原来梧桐树在家的前面，家在梧桐树的后面。梧桐树比家大，而且比家绿，看上去就像绿色家园。

每次走到梧桐树跟前，就像回到了家。回到家还不如就住梧桐树的家。

但是家还在前方，只要路过梧桐树，离家就已不再远。

梧桐树每天站在这里，看着人们来来往往。很多人从它身边过去，都会感觉到安全可靠。这一过，就是几十年。来来回回，川流不息。

20年的梧桐树，天然的遮阳伞。有梧桐树的地方，都应该有家园。

透过梧桐树的叶子，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楼宇。楼里透出点点微光，每一缕光都是一个等待，每一个等待跟前都坐着一个人。一个人等着另外一个人，被等的那个人可能在有灯光的屋子里，也可能在没有月光的夜色里。

一个人在行走，一个人在静坐。

每个夜晚都亮着一盏灯，灯前放一本书。等外面的风刮进窗户，风从开着的窗户进来以后，刮向阳台上的花。

有的花在风吹过后，并没有及时落下，而是整晚飘摇，快到黎明的时候才不情愿的掉落。

风刮落花以后，到了阳台的门口。门是开着的，风进来的时候，门并没有响。即便是没有人在看书，也不需要安静，但是风依然没有把门刮响。

并不是有风的地方就会有响声，如果需要安静，风也有不出声的时候。

风路过门，直接吹向了对面的书桌。书桌上有盏台灯，亮着。那是在等一个人。

台灯的下面，放着一本书。一本没有打开的书。风一来，书变翻开几页。

等的人还没回来，风便先看起了书。只那么随意一翻，就翻到了书的序章。看到了这本书的简介，也看到了这本书的大致内容。

不能说无聊，只不过此时还没有人能聊。能聊的人还没回来，还在没有月色的路上。正在找回家的路。

风看了几页书，就像吹落花瓣一样，掀飞了书里夹着的一张照片。照片被风卷着，围着台灯转了一个圈。可能是风想看清照片上到底是什么，但终是台灯灰暗，看了几眼，什么也没看到。

风也是具有判断能力的，还以为这是一本古书，里面夹着的，一定是一张历经时间的泛黄照片，以为陈旧的东西都是毫无价值的。特别是夹在书里的，又能有什么用处呢。所以不如卷走，扔掉。

当风撤退，并没有把照片放回原处。而是原路返回的时候，捎带手，路过阳台被吹落的花瓣的时候，随手一扔，那张照片从风手里徐徐落下来，躺在花瓣旁边。

风走了，一切又安静了。

阳台的门依然开着，阳台的窗户依然没关，书桌上的灯依然亮着，那本书却没有再次被打开，因为等待的人还没回来。

既然已经走过了梧桐树，为何还没到家。梧桐树不是家，不要再停留。

挨着梧桐树最茂密叶子的那扇窗，亮着的那盏灯，就是书桌上的灯。明暗里带着点昏黄色的光，那是远去的时光，陈旧又有点泛黄。

终于听见了脚步声在楼栋的一层响起，那种声音自远方而来，又像是梧桐树叶的簌簌声，最终还是脚步声，熟悉又陌生。

楼房，楼房，楼阁中的房子。其实就是空中的困房，像被困在空中，如果脚下悬空，还不如在梧桐树上。至少梧桐树扎根在大地，就算掉下来，身上也不会压着那些钢筋水泥，最多压几片树叶，而且树叶还会化作肥料，滋养自己本就贫瘠的生命。

人不能住树上，就像带鱼不能住在沙滩上。人需要活动空间，其实就是觅食的环境。

没有月亮的夜晚，到处可以觅食。只要月亮看不见，就没有人会看见。

回家不需要爬树，需要坐电梯。如果不坐电梯也可以爬楼梯，爬楼梯不用抱着墙壁，不用两腿往墙上蹬。如果那样做，会被别人以为是疯子。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还是以为家就在梧桐树上。

现实里没有梧桐树，只有家。逃避不能让梧桐树消失，只能让家更能成其为家。因为那里有等待，是一个人。

在反反复复澄清，楼梯是楼梯，梧桐树是梧桐树以后，才用正常的登山脚步，登上了楼梯，走回了那个等待的家。

一进家门，还是原来熟悉的味道。等待的人早已熟睡，像已沉睡千年。书桌上的灯还是那么昏暗，照耀着长长久久的日子。只是阳台上的花不再那么鲜艳，花瓣都已凋零。走的时候还鲜艳欲滴，再回首便美丽不在。

花瓣的旁边有一张浅黄色的纸，拿起来一看，那是一张照片。是一张20年前青春的模样。那时候两小无猜，意气风发。只是经历岁月的洗礼，照片的青春早已不在。

明明记得这张照片应该夹在一本书里，怎么会掉落在阳台的地上。

于是爱恋地拍拍照片上的灰尘，用衣服擦了又擦，发现再怎么擦也擦不出风华年少的模样。

也好，岁月总应该有岁月的积淀，照片也应该有照片的悲喜。

便把那张照片又放回书里，放回书桌上那本没有被翻过的书。对，就是这本书，照片一直应该在这本书里。

打开书本，里面好像有风吹过，像是被谁翻过。把照片放进页与页中间的夹层，历史的归还历史。遗存的留在遗存。

再次合上书，用鸡毛掸子拂去封面的尘封岁月，隐隐约约看清书名《等你那晚没有月亮》。作者的名字早已被日月腐蚀，在月黑风高的台灯下若隐若现，看上去像是弗德洛娃。听说是一个没有痊愈的黑夜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