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看着眼前的这块青石板,想起了已故的爷爷。
仿佛爷爷还坐在上面,嘴里刁根烟,头上戴个草帽,在大热天里乘凉。他的腿上盘曲着一根一根的青筋,又粗又大。弯曲的地方偶尔会出现一个一个的结,后来我知道,这叫静脉曲张,是一种遗传病 ,我爸有,我也应该有。
爷爷赤着脚蹲靠在墙边,抬头朝我一笑。
我之所以会想起他,因为我觉得老人们总是有一种历史的厚重感,他们经历了一些我没经历过的事,我不得不以崇拜和敬重的眼神看他们。爷爷坐在那里,不说话,我就以为他在跟我诉说他那时候的事。然而,他已经逝世好几年了。
2
“佳宾公公。”
“干嘛?”我说。
“我们等一会儿去太湖山庄,你家也去,飞飞家也去,你去不去?”
“我们先去那边田野里看看吧,好久没去了。”
“好,那走吧。”他憨厚的笑了笑。
阿杰是我邻居家的小孩,今年上五年级。因为小时候看着他长大,他对我充满了崇拜,然而我爷爷奶奶一辈的辈分大,使得我们村上很多大人都跟我同辈,因此这个小孩叫我“佳宾公公”也不足为怪了。
我们沿着河边的小路往前走,然后来到了田野。
“那边有个坟墓,我们过去看看。”我说。
“好呀。” 他居然没说害怕,我想这可能跟他经常看僵尸先生有关。
“我们从这边走。”我指了指横在输水渠道上的石板。
“这坟墓怎么没有墓碑?连个名字都没有。”我很是惊讶。
“跟那边的不一样,那边的坟墓不是这样的。”
“哪儿?”
“新雨姐姐家那边。”他用手指了指西面,“就在那个角上。”
我朝那边望去,远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但是好像是在盯着我们这边看。
“咦?那个人是谁?”我看了好久,用手推了推眼镜。
“不知道,是个农民吧。佳宾公公!你看,那边还有一个坟墓。”
“走。我们到那边去看看,说不定那边那个有名字。为什么没有名字呢?”也许有的人希望人们记住他,有的人不希望人们记住他。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奇怪,这上面也没有名字。”他朝我看了一眼说道。
“不过为什么会有一个指南针?”我说。
“那不是指南针吧。。。”
“不过跟指南针好像。”我到现在还觉得就是指南针。
“你看,佳宾公公,它上面有一阶一阶的楼梯,跟个宫殿一样。”
“来,让我来拍个照。”
“这个能拍照吗?”他问。
“为什么不能?”(我当时觉得我没有怀着不敬的心所以我觉得没事。)
我拍了照,抬头看了看天,“我们走吧!”
乡间的小路边到一定季节就会长满茅草,茅草很高,所以会流行一个词语叫“弹茅草”。就是用打火机把茅草点着,茅草会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很是好玩。此时我见路边留有弹茅草后留下的黑黑的印记,就不由的想起。
我们越走越远,我说:“看,那边那个窑子你知道吗?”我指着不远处那个黑黑的高起的山一样的土堆。
“不知道。”他朝那边看去。
“窑啊,就是那时候用来烧砖头的,我们爸妈小时候都在那里搬过。过去看看吗?我记得以前是有两座窑的,一座有烟囱的,在那边,一座没烟囱的,在这边。”
3
“哎哟我操!吓我一跳。”从不远处飞起一只大鸟,我着实没有防备,“我们去看看那两只窑吧。”仿佛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
“啊。佳宾公公,不去了吧,我从来没去过那里。”
“没事的,那里又没有什么东西。” 我现在二十一岁了,我十一岁的时候可不敢这么说。那两座窑也曾使我幼时感到害怕又魂牵梦绕的地方。
沿着大鸟吓着我的这条小路直走百二十步,离窑子就不远了。
“哇,好美啊这地方。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面对着眼前一大片枯黄的有的卧倒有的还勉强站立着的芦苇滩,再远处就是一条横贯的大河,河对岸又是一片芦苇滩,仿佛这地方我从来没有来过。然而我的确是来过的,还不止一次。
“你以前没来过嘛?”
“放屁,我小时候天天来。” 我想起了一次我和奶奶在这里摘苇叶。
好了,我们已经到了所谓的窑子——其实就是一堆土和砖头。我就随便描述一下吧:根据我学过的几何知识,它的外形应该算是一个圆台,再在圆台的侧面开了一个口子作为门。好了,描述结束。至于它的内部构造,因为我从没进去过(估计也不会进去了)所以不得而知。
”那里有人哎佳宾公公。”他看见前面有辆三轮车,“这种车子在我们这边很常见的。”
我看了一眼,上面有两个白字——“奇力”。
我蹲下来朝洞口里望了望,发现洞口堆满了芦苇杆,很明显是有人捆好了放在这的。再往里面就看不见了。
我发现脚下有很多碎瓷片和瓦片。。。
4
我还想过去看望一下那位长着烟囱的兄弟,它顶着个烟囱,看着这个村子从一片片的青砖黛瓦慢慢变成一幢幢的红顶琉璃瓦,一批批勤劳吃苦的少男少女慢慢变成白发垂髫,眼神安详的老人,一片片水田,一块块旱地慢慢消失。一群又一群对它来说面目青涩却陌生的孩童成长起来了。不变的是,他们的善良淳朴。。。也许将来这一切都不存在了,不过还好,有一个人还记得它。。。(这段写的有点矫情,不就一破土堆嘛,你他妈还联想到整个村庄的历史变迁了)
“前面有人走过来了。”我说,我一下子没认出是谁。
“是那个谁家的爷爷...”
“佳冬的爷爷吧。”
“佳宾公公,我们走吧,十二点半了。”
“你怎么知道?”
“广播响了。”
我一看表,果真十二点半。
老人越走越近,黝黑的皮肤,头戴一顶小皮帽,手里拿着把镰刀,走路一斜一斜的。
“没有羊草了哇,我找遍啊没有。”他用手指了指前面,“那边拦住了,走不过去的。你们到这来干嘛,啊?”我知道他是在跟我们讲话,可是又觉得是在自言自语。
“啊,没事情,我们就过来走走看看。。”我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你在这干嘛呀?”
“我割点羊草,没了呀。你什么时候去读书?”
“十六,十六去读书。”我笑着说。
“哦。快回家吧,下雨了要。。读书好啊。。”
我朝前面望了望,转身又朝后面望了望,然后走进边上的一块菜地里,朝几颗白菜拍了张照。
我隐约听见从广播里传来的音乐,远远地看去,天是有点阴了。
“佳宾公公。这样看过去我们这里不像是一个村庄。”他和我在看同一个地方。
“那像什么?”
“嗯....像一个小城镇!”话音刚落,一只大鸟又从边上跳出来,飞了起来。
“白鹭!是白鹭!”他说。我暗自得意,这次没被吓到。
老人已经拉着车子走在前面了,我们跟了上去。
“走那边,走那边。。我去拔点萝卜。。”老人头也不回的把车子拐了个弯,和我们来时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我看着老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接着在一小片桑树林前停了下来,走了进去。然后弯下了腰,似乎在找点什么。
“佳宾公公,走了呀。我妈回来了。”
“走吧走吧。”
我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已经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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