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或许是从医院养成了午睡的陋习,仰靠在被垛上竟不由自主的睡去,意识于清晰和朦胧之间徘徊,身体似乎进入了另一个时空,那里白云缥缈,群山巍峨,佳树葱荫,到处鲜花盛开,娇艳欲滴。而我身若羽毛,悠然飘飞,耳边却闻静秀开门声、洗杯声、倒水声、呼唤声,半梦半醒中醒来,静秀正举着一杯冲泡好的牛奶站在床前,我左手撑起身子接过牛奶几口饮尽,牛奶里加进了所谓的人参蜂王浆,人参的苦味没有尝出来,甜腻和奶香却在口腔漫溢,营养品的滋补作用不可能立杆见影,身体里陡增的精力应该是心理作用而非真的来自奶粉和糖浆,奶粉中三聚氰胺的含量和人参蜂王糖浆里的人参、蜂蜜的含量其实都差不多的,说掺了三聚氰胺的奶粉有毒实在有点言过其实,不过,用来做打跨华夏奶粉行业的噱头确实功不可没,于是,华夏那些遍地开花的奶粉厂一家家完蛋,国外的天价奶粉趁机迅速地抢占市场,不知如了什么人的意,那些按欧美标准检测过的奶粉想必没有三聚氰胺这类的东西,欧美人高大白净、聪明强悍应该全拜那些奶粉所赐。
书桌上堆满了胖姐那个牛仔包里的东西,赵德平生怕那东西送不掉一样一回旅社就在静秀房中的桌上空干了包中所有,慌急慌忙中连我递给他的烟都掉在了地上,低头去捡时,牛仔包背带套在洗脸架上,啪、啷当、哎吆声接连响起,带倒了洗脸架,脸盆掉地,洗脸架倒在赵德平身上……看着赵德平狼狈而去的身影,心里满满的只有感动,人情,虚与委蛇、装模作样、口是心非和情真意切、肝胆相照、表里如一都是表达人情的方式,这个世界虽然充满尔虞我诈、见利忘义、倾轧利用,但挚爱、友善等美好的情感依然存在,人其实是渴望友爱的,友爱是人与人内心情感的和谐与共振,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好神圣而又充满浪漫温馨色彩的人生体验,就如冰天雪地里两只饥寒交迫的动物自然而然的产生抱着取暖的生理和心理需求,友爱是人的一种天赋,虽然不同程度的受到后天文化素质思想修养的影响,但友爱早就根植人的内心,正常的人无法忍受那种离群索居的孤独,所以即便是处于社会底层的、被无数人轻视的叫花一样有自己的朋友。
赵德平是否把我当成真正的朋友我不得而知,胖姐对我的情份绝对不掺一丝虚假,她是真正把我当成小老弟,患难见真情,她为了保护我不惜和当地人作对,在和黎旭明、永福县医院协商谈判都尽心尽力,就算是亲姐也很难做到那种程度吧!
堡里还真是我的福地,不仅遇到了静秀这个亲蜜爱人,还遇到了胖姐这个不是亲姐却如同亲姐的姐,这个世界待我真的不薄!我心中满溢幸福感,看着收拾房间的静秀,一时竟然痴了。
静秀扫干拖尽地板,又用抹布擦拭房内的东西,无非是床架书桌凳子窗台脸架什么的,看她一脸汗水却乐此不疲我不由打趣说:“又不是我们的洞房,费这么大的劲干吗?随便擦一下就行了。”
静秀莞尔一笑:“干净一点看着舒服吗,你身体都要恢复得快些,你先休息下,我去把大哥的房间收拾好了就去给你洗澡,锅炉的水差不多要好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静秀从大哥那边提着我的行李走进房间,我正在看墙壁上那张被静秀贴上的广西日报,《别》看着那短短的诗行,我心里有一种不舒服的怪感,别,二声,动词,分离的意思,按平仄格律是平。诗里描述的是丈夫和妻子分别的场景,整首诗虽然直白,起承转合处却优雅从容,情景交融、蕴籍深沉,将情人惜别时的缠绵悱恻、凄婉感伤刻画的淋漓尽致。可是我写这首诗时根本就没有过这种情感体验,和曾艳华虽然有过分别的场景,可她值得我付出那种深情吗?什么诗为心声啊,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理想中的爱人是自我认知和崇尚之美的完美吻合,是视觉和想象的统一,是生活中的发现和拥有,是相亲相爱、相互依恋、相互理解、相互支持,能够同甘共苦的知己,可以生死相托、患难与共的家人。她应该善良、孝顺、贤惠、知性,和自己有共同的爱好,这样的女子原本可遇而不可求,但是我遇到了,上天待我何其不薄!这样的女子怎忍和她分别?应该时时相守、刻刻不离。
静秀放下行李走到我身侧,她看着墙上的报纸对我说:“她是谁呢?你以前的爱人吗?”
我苦笑着说:“哪来的爱人噢,写这首诗时我又不认识你,她只是个虚构的人物,是脑海中的你,静秀,你让诗中她变得丰满、变得具体、变得真实,感谢老天让我们相逢、相知、相爱,拥有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静秀温柔的抱住我肩说:“学斌,能够和你在一起也是我最大的幸福,我去给你洗澡吧,你有好久没有好好洗一个澡了。”
“嗯,让你受累了,我身上臭吗?”我捏了下静秀的鼻子说。
“怎么会臭呢,我天天给你擦澡的好不。”静秀白我一眼说。
她从我的行李包里找出衣服用塑料袋装了,两人一起往房外走去,路过大哥的房门,大哥见了我们问:“小弟你们去洗澡啊,要我帮忙不?”
我涩然一笑说:“有静秀帮我应该可以的。”
大哥便交代我千万不要把右手的石膏浸湿了,怕里面的伤口没长好感染,我们点头说会小心注意的。
进了浴室,静秀先接了一盆水给我洗了头发,再帮我脱了衣服,用帕子一下一下的擦洗着身子,我右手无法移动,又要防止水溅上伤处,所以静秀便特别的细致和小心,看她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因费力而变得通红,身上的衣服被水溅得半湿,不由心痛,抢过静秀手中的帕子自己洗了起来,这澡洗得很是艰苦,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疲劳不堪,好不容易洗好搓净,静秀帮我穿好衣服,将我推出浴室,自己在里面洗了起来,我在门外听着水声哗哗,想着静秀的胴体,很是情动,可惜右手有伤,连摆在面前的鸳鸯浴也洗不成,这难道是老天嫉妒我艳福不浅而故意略施薄惩吗?
时近黄昏,天色渐渐的变得暗沉,冬日里昼短夜长,不过才下午六点多太阳便坠落在西山的泥沼里,西边的天空还余留着一片迸射的黄泥,在铅灰色的底幕上如绘着一幅怪异的画。几只归巢的乌鸦噪叫着从头顶飞过,丑陋的身影歪歪扭扭地在空中划着不规则的轨迹。四处是静谧的,旅社的高墙隔绝了市声,墙里任何一点微声都被无形的放大,便是飞过一只苍蝇都会留下嗡嗡的振翼声,浴室里的水声便越发的清晰,但随即被一缕天籁淹没:莫说青山多障碍,风也急风也劲,白云过山峰也可传情。莫说水中多变幻,水也清水也静,柔情似水爱共永。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万水千山总是情。聚散也有天注定,不怨天不怨命,但求有山水共作证……八九十年代,旋律最优美动听,歌词最婉转抒情的歌曲非汪明荃演唱的《万水千山总是情》莫属,我记得电视剧开播的那会,全国各地,无论城市乡下,也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是有歌唱天赋还是五音不全者无不在高歌或低唱着这首歌。静秀是用普通话演唱的,她声音本就清亮婉转、飘逸柔美,听她的歌声我宛如进入春季月夜的原野,闻着那馥郁温润的花香,沐浴着舒爽的和风,听流水潺潺,夜莺轻唱,一具古琴悠扬弹奏,丽人玉嗓浅吟低唱,种种天籁侵入身心,拨动心底最隐密的情弦,让我酣畅淋漓,陶醉不已。
我平生遇到过最会唱歌的两个女子,一个是云南武定插甸康照下村的杨红芝(见拙作《绽放的美丽》),一个就是静秀,红芝后来成为了云南著名的歌手,而静秀……
听着静秀的歌声,我也有了歌唱的欲望,我天生五音不全,稍微唱得不怎么走调的歌只有几首,好兄弟赵曦凤教我的《绿岛小夜曲》《美酒加咖啡》《童年》,好兄弟彭铁牛教我的《海角天涯》《我命苦》《十八摸》《想老婆》(牛兄的四首歌我到现在也只在网上搜索到《海角天涯》其余的三首应该是他老家溆浦的乡下俚曲,不登大雅之堂),三哥申会安教我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故乡的云》《永远相信》《祈祷》。控制了音量,我深情款款的哼唱着《绿岛小夜曲》:这绿岛,象一只船,在月夜里摇呀摇,心上的人啊日夜在我的心海里漂呀漂。让我的歌声随那微风,吹开了你的窗口,让我的衷情随那流水,不断的向你倾诉,椰子树的长叶,掩不住我的情意,明媚的月光更照亮了我的心,这绿岛的夜已经这样沉静,姑娘哟你为什么还是默默无语……(可能和原歌词有点出入,但八十年代人们学歌都是根据收音机学的,赵曦凤,后改名赵杨,九十年代知名作家,现为Ⅹ国商会会长。我读书时在他家玩的日子颇多,每天傍晚,我都见他站在他家阁楼的窗口,对着楼下右侧的一间房子唱歌,那房子的窗口,有个美丽的倩影静静伫立,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美丽的倩影是赵扬青梅竹马的恋人,虽然是郎有情妾有意,可女子的父母看不起赵杨家境贫寒,坚决棒打鸳鸯,而赵扬难遣幽情,唯能天天对那个伊人歌唱《绿岛小夜曲》)
我一曲唱罢,自觉余音绕梁,有三日不绝之风骚,扬首皱眉,作忧郁凄楚状,正在惺惺作态,忽听浴室门响,回头望去只见静秀依门而立,一脸似笑非笑,却情深如海的定定凝眸。我和静秀都是第一次听对方唱歌,想必都是又惊又喜吧。静秀扬眉一笑,说道:“真好听,怎么不继续了呢?”
心中有几分害羞,面上却故作淡然的说:“别夸我,我会骄傲的哈。”我虽然狂妄,但一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好友之中,论起唱歌,赵杨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铁牛和我半斤八两,是并例第二,其余如科峰、健平、寿桥、申华之流,则远远不如我了,夸奖我唱歌好听的以前只有三哥一人,静秀是第二个。昔有子期闻伯牙奏琴而被引为知己,一曲高山流水成为绝唱,两人声气相求,肝胆相照写就一段千古佳话。世上大凡有点小本能的人无不渴望被人赏识,可惜慧眼如炬的人太少,致使明珠蒙尘,抑郁而终。生命有限,原容不下太多的人,相识满天不,真正的知己永远只有寥寥几个,我们不需要把太多的人请进生命里,而一旦遇到知我爱我的人要心怀感恩,要懂得珍惜。伯牙在子期身故后摔琴以谢知音,终生不操焦尾,就是因为子期一死再无知音。
静秀端着满满一盆衣服走出浴室,里面是我和她换下的衣服,此时她穿着一条白灰色的法兰绒布裤子,白衬衣上穿一件手织的桃领红毛衣,微湿的秀发披拂两肩,一张脸白里透红、青春洋溢。白色最能衬托女人的秀色,几千年前的古人就深谙女要俏一身孝的道理,法兰绒是九十年代比较高端的布料,表面有一层丰满细腻的绒毛,色彩素净大方,穿着柔软舒适,是全纤全绵之类的布料所无法比拟的,静秀原本身姿曼妙,玉腿修长,穿着那条合身的长裤,越显得高挑挺拔、亭亭玉立,而紧身毛衣更加彰显出她的丰胸细腰、曲线玲珑。我习惯了静秀裙装穿着,此刻看到静秀如斯打扮颇有惊艳之感。静秀在我身边蹲下,手脚勤快的洗起衣服来,衣服本已被水泡透,静秀打上肥皂,轻揉慢搓,洗好一件便摆在旁边的石板上,那是我的一件白衬衣,穿了快两年了,衣领上的污渍很难洗静,衣领连接处微微泛黄,此刻我蹲在那细细检查,发现衣领处的污迹已不翼而飞,心中很是惊讶静秀洗衣的手艺,忍不住夸赞道:“静秀你洗衣的技术真不是盖的哈,我这件白衬衣从卖回来开始衣领从没被洗得这么干净过,我都不好意思穿出来了,你现在洗得象新的一样,真是太厉害了。”静秀嘻嘻一乐:“男人会洗什么衣服哟,洗衣做饭本来就是女人做的事,你要抢女人的饭碗,衣服洗得干净才怪,老斌,肥皂不够了,你去买一块来,顺便买一瓶蓝墨水,你这件衬衣用点蓝墨水漂洗一下,真的跟新的一样。”我正发着烟瘾,早就想去买烟了,闻言如逢大赦,立即屁颠屁颠地往外走去。旅社右侧五十米处就是堡里镇供销社,早就承包给私人了,一般要到晚上八点才关门,刚走出旅社大门,迎面碰上赵德平,他背着一个竹背篓,里面装满菜蔬。看到我一脸热忱的说道:“老弟,今夜到我家里吃饭,你姐正在家里准备呢,等下你叫上你大哥,还有你爱人一起过来。”我心里说怪不得胖姐没在值班室,原来到里面做饭去了。德平相约客气话都懒得说,当然更不能拒绝了,德平都喊我老弟、说他老婆是我姐了我还能给脸不要脸吗?口中嘿嘿笑道:“有好吃的我当然要去,只是吵烦(辛苦、麻烦)姐夫和姐了。”
“有什么吵烦的,你都认我家那个作姐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后你们都到我家吃饭,不过就是多几双筷子几个碗,人多吃饭才热闹。”德平憨厚的笑着说。
我亲热的拍了下德平的肩头说:“姐夫,我去买包烟,烟瘾犯了,还要去买肥皂,你先忙。”
德平忙从口袋里摸出烟说:“买什么烟,姐夫那里有,肥皂洗衣粉家里都是成箱成件的,你去拿就是。”
我接过烟,想着推却的理由,德平热情洋溢、礼性巴巴的我直接拒绝不好,便在他耳边说:“有个东西姐夫家里没有,一定要去外面买,男人和女人做事要用的,嘿嘿,什么东西你懂的。”
德平拿出打火机给我点上火,饶是他一张老脸听了我的话也变得通红,咳了两声呐呐说道:“噢,那东西我家还真没有,我们老夫老妻的用不上那个,老弟,你们人年轻,也要节制点哈,色是刮骨刀,过了对身体不好。”
我左手做了个德国党卫军的纳粹礼呵呵笑道:“遵命,姐夫,我先走了哈。”
供销社里冷冷清清,没有半个客人,那个买货的半躺在一把竹凉椅上正一边打毛衣一边看电视。这女的叫黄雅丽,二十三岁,未婚,人长的不错,身材脸型很象日本演员山口百惠,堡里本地人,父母以前都是供销社的领导,家里只有两姐妹,黄雅丽是小的,她姐在南宁工作,听说嫁了个大官。她家境很是殷实,是堡里镇数得着的有钱人。我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胖姐曾经给我和黄雅丽做过介绍,黄家无子要招郎入赘,我和黄雅丽一家见过面,她父母对我很是满意,黄却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很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也不知她有什么傲人的资本。呵呵,黄雅丽是我一生中唯一一个拒绝我的女人,当时心中还真挺感屈辱和挫折的,此刻望着半躺的黄雅丽,我将她和静秀做了个比较,发现她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比静秀差了不止一筹,仪态风度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泼辣刁蛮,一个温婉可人。黄雅丽唯一比静秀强的一点就是都父母有钱!我心里狠狠的鄙视了她一番,并决定改天带夏静秀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好好的羞辱她一顿让她无地自容、悔不当初。自我感觉良好的我迈着自如轻松的脚步走进供销社很有风度的优雅开口:“小姐,卖喀不(湖南骂人的话,意卖淫不?)”
黄雅丽自然听不懂,却也闻声站起,看着我脸色有丝诧异的问:“老板,要买什么?”
我先买了一包二十五元的真龙烟,两块肥皂,一瓶英雄牌的蓝墨水。转思第一次到胖姐家吃饭空手筛瓜的不好意思,就又买了一条甲天下的烟,两瓶桂林三花酒,其他补药食品的也卖了一些,算帐的时候竟用了三百捌拾多,有点心痛,但哥现在也是有钱人了不是?再说在一个看不起自己的女人面前装次阔佬,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从钱包里潇洒的数出四张一百的毛爹爹,真想学电影里的大佬说声不要找了,多余的给你当小费……总算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十多块钱可以给穷困一生的父母秤几斤肉吃。口里的话便换成了谢谢两字,两大包的东西一只左手自然无法提走,黄雅丽便很是有眼色的走出柜台,做出了送货上门的举动。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堡里旅社,我让黄雅丽放下袋子,说等下自己提上楼就是。她却说我手不方便,执意要给我提上楼,倒也不是全无良心,我推却再三,说她那供销社里没有人打招呼万一有人来卖东西找不到人顺手牵羊拿走点东西就全是我的过了,她再才放下东西,临走时还关切的说我手受伤了千万不要逞强提东西,等下旅社老板来了让他帮我提东西上楼的话。望着她迈着模特样的猫步婀娜行去,我心中说这女人还算有点人情味,不由后悔刚才恶毒地骂了她。
将打算送胖姐的东西分出来放进登记室里,我拿着肥皂墨水陪静秀洗衣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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