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林深时见鹿

林深时见鹿

作者: 今日份的少女心 | 来源:发表于2018-07-12 17:24 被阅读0次

                                一

    一上高中,我,不,准确说来应该是我和周许便一举成名。

    九月,烈日当空,蝉鸣不止。有汗珠自脸颊流下,遮住了视线,周遭都是雾蒙蒙的一片。我很想用衣袖去擦擦眼角的汗水,但我光有那个贼心却没那个贼胆我们的教官严厉非常,别说擦汗了,就是稍微动了动脚都要被训一顿,管你是男生还是女生,半点面子也不留。

他也不怕热,现在还在那里扯着嗓子吼:“都给我站好了,背挺直,别老想着偷懒,被我逮着了就先到先面做两百个深蹲。”

我深吸一口气,头顶阳光毒辣,在这天气下做深蹲,不死都得丢掉半条命吧。这教官也忒狠了点。

关键是,刚上高中就被抓出来,也太丢人了。

于是我敛敛心神,闭上眼睛,开始专心致志地……神游天外。

就在我还在纠结着晚上是叫我妈给我做红烧猪蹄还是狮子头来弥补我在军训时好不容易甩掉的几斤肉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听说后面有人晕倒了。”

“谁呀?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个男生来着,叫什么……周许。”

周许?

我的心“咯噔”一下,睁开眼,飞速转过头去朝后瞄了一眼,果真没有看见那张熟悉的苍白的面孔。

我迟疑地转过头,忽然想起大事不妙,我心虚地朝教官看去,发现他也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我暗叫不好,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开口了,手还指着我:“那位女生,你出来一下。”

我简直欲哭无泪。

还在有人在这危急关头高举他的“玉手”:“教官,有人晕倒了。”这简直就是我的福音,我偷偷瞄了一眼教官,发现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后面的人吸引过去了,没工夫再管我。

我正暗喜逃过一劫呢,转念一想,晕倒的人是周许,欣喜瞬间被担忧代替,我权衡一番,还是决定从队伍中溜出来。

教官见我擅自离队,绷着一张脸冷冷地问我:“你来凑什么热闹?”

我两脚一并,端端正正地敬了个礼:“报告教官,我是来送他去医务室的。”看出他眼底的疑惑,我连忙自报家门,“我是他的朋友。”

教官犹豫着,我炫耀似地扬了扬臂,秀出我那健硕的肱二头肌,潜台词是:看见没,本姑娘可是实力派。

教官还是蹙着眉,只是他朝旁边让了个位置出来。

我走过去,将周许的一条胳膊搭在我肩上,一只手放在他腋窝下方,另一只手放在他膝盖窝后方,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双手一使劲,便将他抱了起来。

周许比我想象中要重一些,我抱着有些吃力,但走起路来还是稳的。

我将他向上托了托,周围人的倒吸声清晰可闻,连教官似乎都有些惊讶。我没空搭理他们,一咬牙,向前跑去。

军训的地方和医务室之间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等我跑到医务室时已是气喘吁吁。我忙不迭将周许扔在病床上,医生过来问怎么了。

“好像是中暑了。”我将手做扇子在脸旁扇风。

医生从医药柜里拿了只藿香正气水递给我,走前还不忘称赞我一句巾帼不让须眉。

呵呵,我谢谢您嘞。

喂完周许药,我找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去,像个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抖啊抖。

实在是无聊,我便开始观察起躺在病床上的周许。

他很白,认识他的人都这样说。军训了一周多,我成功地变成了一块黑炭,他却还是一副瓷娃娃的样子——虽然他本人很讨厌这样的说法,但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我记得军训了一周后回家,我妈给我开门,第一句话就是:“你谁呀?”第二句话就是:“你去非洲逛了圈?”

……

在我还在默默腹诽老天多么多么不公时,周许已经悠悠转醒。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我,问:“谁送我到这里来的?”大概是刚醒来,声音还透着沙哑。

我一拍胸脯,语气无不骄傲自豪:“当然是我啊!”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鬼故事,惊恐地瞪大眼睛,下一秒,便听见他恶狠狠的,咬牙切齿的声音:“林空鹿,你赔我的形象!”

“不不不”我慢悠悠地给他心上补上一刀,好整以暇地说道,“在你晕倒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有形象了。”

                        二

我叫林空鹿,大概我妈当初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像鹿一般轻盈,但显然,事与愿违。

人常说青梅竹马有两种类型:相亲相爱型和相爱相杀型。我和周许是个例外,我们是只有相杀型。

老天给了周许一副好皮囊和优异的成绩单却忘了给他一副强壮的身体,从小就体弱多病。而我恰恰相反,虽然我既没有好看的皮囊也没有优异的成绩,但我有一个强壮的身体呀!

俗话说得好,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你怕不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吧。”周许拍了拍我的头。

我不甘示弱,想要拍回去,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长得这么高了,我伸直了手臂也够不着,于是我就这么伸着手臂巴巴地望着他。

他似笑非笑,伸出手,把我的手臂拍下去,懒散地走着:“走啦。”

我回过神,颠颠地追上去。

走到半路,周许突然毫无征兆地叫住我。

“干嘛?”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手链,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煞是好看。

我欣喜地接过去,边打量手链边去看周许:“这是你送我的?”

他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才回答道:“我妈叫我送给你的,说是感谢你军训那天送我去医务室。”

耳根早已染上绯红。

“哎呀没事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爽朗地拍了拍周许的肩膀,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直到他半挑眉毛一脸玩味的看着我,我才仔细回想了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好像……是有些不对。

我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微笑:“那啥,我的意思是说阿姨和我妈已经情同手足,情比金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许恍然大悟,不断点头:“了解了解。”

我纠结地看着手链,也不知道他了解了啥。

不过闪闪发光的手链倒是唤醒了我沉睡多年的少女心。我迫不及待地把手链往手上套,套到一半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卡在我胖手上的手链,气沉丹田,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音之大,整个巷子都听得见:“周许,你是不是故意diss (羞辱)我!”

可是那厮只发出“哈哈哈”的三声嘲笑,下一秒身影就消失在巷子转角处,只留下我在原地炸毛。

手上肉肉太多,手链停留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我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手链褪下。最后我实在没办法了,便将手握成拳,猛一使劲,手链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然后成功地断开了。

我看着“重获自由”的手,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三

高二一开学,学校就组织了一场运动会,体育细胞发达的我报了立定跳远。

这对我来说没什么难度,就在我在走廊上晃悠,准备去忽悠周许早上和我一起晨跑时,班长将我拦下:“鹿鹿,你再参加个一千米长跑吧,我们班女生是真找不出人了。”

我有些犹豫,因为这意味着我将要花很多时间在练习上:“还是算了吧……”

“求求你了鹿鹿,你知道的,咱们班的女生一个赛一个娇弱,叫她们去跑,可能跑到一半就不行了。相信我,你一出手,冠军准拿下。”

若说我林空鹿最大的缺点就是耳根子软,别人一撒娇我就受不了,于是我便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好好好,我答应你。”

“林空鹿,今天我不等你咯。”

“哦,好。”我无精打采地收拾着书包,也不知道这周许最近是怎么了,一放学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大概是等我太久,等烦了?我胡乱猜测着。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班长。我在操场上慢悠悠地跑着,陆陆续续有学生从教学楼出来,三三两两,倒衬得我很孤独。

像往常一样跑完了一千米,我背上书包准备回家。

夜幕将至,道路两旁的灯渐次亮起。我在路上跳来跳去,去踩自己的影子。

从前我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周许就老是一脸鄙视地看着我,嫌弃道:“多大的人了,还总是玩这么无聊的游戏。”

“不无聊,你要不要试一下?”我兴致勃勃地建议道。

他把脸偏过去,一脸“我不认识这个人”的表情。

我捂住肚子,笑得乐不可支。

想到这里,我微微笑起来,先前的那点愠怒也烟消云散了。我拉了拉书包肩带,不经意往前一看,早早就溜了的周许赫然出现在我眼前,只是旁边……还有个女生?

许是我妈和周许他妈是闺蜜的缘故,这些年周许身边从未出现过任何女生,除了我。

我心生疑惑,当下边准备一探究竟。

不知道周许讲了什么笑话,惹得那女生发笑,还伸出手很轻地打了他一下,周许不仅没恼,反而还笑眯眯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我竟不敢再看下去,连忙低下了头,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周许脸上浮现出那么温柔的表情,对于我,他从来都是凶巴巴的。

心脏处突然泛起一丝痛,像针扎进去了一般。一定是刚才跑步跑太快了,我安慰自己道。

我没敢再抬起头,为了分散注意力,我开始数地上的砖,一二三四,一直数到一百才敢停下。

走到分岔路口了,周许停下来和对方说再见。

我猛地抬起头,借着不算明亮的灯光和我5.0的视力看清了那人的脸。

只一下,我的心便沉了下去。

是贺洁洁。

贺洁洁的大名整个实中谁人不知。她是艺术生,天生自带女神气质,令人嫉妒的是她的文化成绩也不赖,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好,经常和周许一起 出现在红榜上。

周许第一她第二。

这厢我正在出神,周许却早已和贺洁洁作别,他转过身,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我以此生没有过的敏捷侧身躲到了路边的香樟树后。过了一会,我估摸着他应该走了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却发现前方空无一人。

人呢?

突然有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吓了一跳,立马抓住那人的手臂,差点给他来个过肩摔。那人察觉到我的意图,连忙开口:“是我是我。”

我松开手,没好气地转过头去,看着揉手臂的周许,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周许疼的呲牙咧嘴,他指了指我身后的大树:“你以为你很瘦吗?这么小棵树,挡得住你才怪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扬起手臂正准备一巴掌给他拍过去,他抢先一步开口,指着我的脸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吗?我下意识地摸摸脸,手上湿漉漉的一片。

“喂喂喂,你怎么哭了?”大概见我太久没说话周许慌了,他举着手臂说,“我差点被你打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我闷生闷气地答:“那是你脸皮厚。”

“行行行,算我脸皮厚,你到底为什么哭啊?”

见躲不过去我便胡诌了个理由:“今天的数学题太难了。”

“就这么点小事?”周许拉过我,“那还不简单,等着,周末小爷我给你补课。”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为什么会哭?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四

周末,我早早敲响了周家的大门,是周许给我开的门。

“叔叔阿姨呢?”我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的拖鞋,来的次数太多,阿姨把我的拖鞋都给备好了。我发现鞋柜旁边还有一双鞋,我心中疑惑,正准备开口问,周许就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他们上班去了。”

我快步走过去,推开书房的门,脸上的笑容还未绽放就僵在了脸上,我没想到里面还有一个人,电光火石间,我想到了鞋柜旁的那双鞋,瞬间明白过来。

贺洁洁站着笑语盈盈地看着我:“你好,鹿鹿。”

我站在门口,周许推了我一把,解释道:“我怕我讲的你听不懂,就找了洁洁来陪你。”

又不是没讲过。我没有拆穿他的谎言,想必他也是用这个借口把贺洁洁骗来家的吧。

我胸口突然很闷,不知道是因为他那句“洁洁”还是他那拙劣的谎言。

“你想听哪部分内容?”周许摊开书,戴上眼镜的样子还颇有点斯文败类。

当然,这句话我只敢在心里腹诽,被他听见他非掐死我不可。

我静默片刻,从书包里拿出书:“我还是先看书吧。”

“那行。”周许关上书,拿出一个小本本,不知写写画画什么,然后递给了贺洁洁。

贺洁洁飞速地看了一遍,没有多加思考提笔便写,写完后又递给周许。

周许张张嘴想说话,不过贺洁洁把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悄悄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另一张空桌子,周许心下了然,和她一起坐在另一张桌子旁,两人又掏出小本本,开始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我坐在这边简直是煎熬,心不在焉的,连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煎熬了大概了半个小时,周许似乎终于想起还有一个我,他转过头随意地问我:“看懂了吗?”

我:“看开了。”

这倒是实话。

“噗嗤,”一旁的贺洁洁捂着嘴巴笑了,她说,“鹿鹿,你好可爱啊。”

我没有搭话,周许走过来用笔头敲我的脑袋,我吃痛,捂着脑袋瞪他。他却没看我,开始一本正经地给我讲题     

五                           

我开始节食,在周许第N 次试图叫我帮他消灭那些他最讨厌的甜食时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才不要,我要减肥!”

“不是吧,”周许伸出手来摸我的额头,“你没受什么刺激吧,怎么突然想要减肥了?”

就是受了刺激才要减肥呀。我却没这么说,只是很平静地告诉他:“就是突然明白再不减肥就没人要我了。”

他用一种很惊恐的眼神看我:“天哪,林空鹿,你一定受刺激了,你以前可不会想这些的。”

我有些心塞,言情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男主这时候应该一拍胸脯,豪气万千地说:“没事,你尽管吃,胖了我娶你。”怎么在他身上就行不通了呢?

我没再管身后鬼哭狼嚎的周许,跑步去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有意无意地疏远周许,站在他和贺洁洁中间我总是忍不住自惭形秽。

他这个粗线条竟然也完全没有发现,又或者说他发现了却并不在乎。毕竟我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可以帮他吃掉他讨厌的食物的小胖妞而已。

贺洁洁才是他最在乎的人啊,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时间走得飞快,转眼间就要高考了,我咬紧牙关,不敢松懈。

高考前两天我开始失眠,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完全不在状态。我爸妈没办法,去找周许。

大概一个月不见,他似乎又蹿了一截,快和我房门一样高了。

“那个……”大概是许久未见滋生了陌生感,他挠挠头,甚至有些不好意思,“你加油啊,不要紧张,放松点。”

大概他也觉得这些话根本不会起作用,于是他闭了嘴。

以前我没有想过我会和周许有这么尴尬的时候,我们默契地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我打破了这沉默。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你报哪所大学?”

对于现在的他我一无所知。

“C大。”

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C大以艺术系见长。一切已经无需再问,是为了谁,我们心知肚明。我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太厉害,我一字一句道:“周许,你会后悔的!”

他抿抿嘴,声音轻柔,却让我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说:“至少我为此付出过。”

之后的一切顺理成章,毕业会上,他俩明目张胆地牵着手,我笑着举杯,那句“祝你们幸福”淹没在了阵阵起哄声中。

陈奕迅唱:“连祝福你还逼我还。”

没有人看见我眼里薄薄的水光。

饮料里掺了酒精,却不醉人,此刻我多希望这一切都是一个梦,梦醒了,周许还是我一个人的周许,那时候还没有什么贺洁洁。

那时候,那时候。那时年月这么好,怎么再也找不到。

最终我考上了一所不坏不好的大学,这对我来说已然足够,而周许他们也如愿以偿。

我读的那所学校在城南,C大在城北。我在试着忘记他,人不常说吗,时间会叫人忘记一切。可是怎么在我这里就行不通了呢?我越想忘记他,他在我心底就越清晰。

他喜欢笑,笑起来时眉眼弯弯;他思考难题时喜欢摸耳朵;他喝饮品不喜欢喝甜的,他说那样很娘;他喜欢打篮球,但因为身体原因总是没什么机会;他喜欢看动漫,最喜欢《柯南》……

他喜欢世间的一切,唯独不喜欢我。

              六

大二,我收到人生中的第一份表白。对方是大一新生,在食堂拦住我,脸涨的很红,可还是鼓足勇气大声说:“学姐,我……我喜欢你!”周围的人都一副看热闹的神情。我不忍心叫他被看笑话,于是把他拉到一个角落里委婉地拒绝了他。

“为什么呢?”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放暑假回到家,,无意间撞见过一次周许,他神色憔悴,看起来很不好。

这是怎么了?我虽疑惑却没有去问。我早已无权过问。对于他而言,除了贺洁洁,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乙丙丁。

就在当晚,和高中好友聊天时,无意间提到了一句他的现状,好友很诧异的问我:“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他和贺洁洁崩了啊。”

崩了?我手忙脚乱地点开微信,他和贺洁洁在一起后我就把他屏蔽了,因为他有时会在朋友圈里秀恩爱,去看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我简直是在给自己添堵。

解禁,界面干干净净的。

那一刻,我的心里除了不可思议外还有一丝微妙的窃喜。

窃喜什么呢?我不敢细想,因为连我都瞧不起自己。

过了几天,阿姨看不下去了,叫我过去劝劝他。

“分了就分了,别这么作践自己啊,看得人心里头难受。”

我犹豫再三,还是去了。

我去的时候周许正在房间里打游戏,不同于别的男生,他的房间总是干干净净的,很舒爽,现在却显得凌乱:枕头东一个西一个,到处都是零食包装袋。我将枕头捡起来摆好,又将包装袋扔到垃圾桶里,这才勉强看得过去。

大概是游戏输了,周许低低骂了一句脏话。从我进门起他就没抬头看过我一眼。

“喂,周许,”我推了他一把,“你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不为所动。

连喊了几次,他一声不吭,只顾埋头打游戏,我是真有些生气了,手在他手机屏幕上乱点,果然没过多久他就输了。

他将手机一摔,气恼的看着我:“林空鹿,你发什么神经?”

我假装没听到,费尽全力把他拉起来:“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去。”他竟像个小孩般执拗,好不容易被我拉起来,又一屁股坐下去。

没办法,我只好使出杀手锏,我冷着脸说:“周许,你再不起,我就抱你咯,”顿了顿,补充道,“像高中军训那次一样。”

那大概是周许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记忆,总之他满眼冰霜地瞪着我,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过了半响,他终于缴械投降,把我推出门外。

“我换衣服。”

他也没问我要去哪里,只是一声不响地跟着我,直到我把他带到一个台球桌大门前。

“你怎么知道这里?”他指着大门,不可思议地问我。

“上网查的。”我催促着他赶紧进去,不敢告诉他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不过就是有次我补完习,正巧撞见他和贺洁洁从里面出来,两人还背着书包,看样子是在里面写作业。

进了台球室,整个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我和周许,他去拿球杆,我不会打就在旁边看着。

我想起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最好的时光》,开始的一幕张震在打台球,舒淇也是在旁边微笑看着。

打了一会儿,周许突然开口说,以前她也是坐在一旁静静看我打球。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给我讲这个,这个“她”是谁?我们心知肚明,于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声音涩涩的,让人听了无端难受。

他说:“她想去巴黎留学,交换资格都拿到了,我很生气,质问她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她听了只说了一句话,她说‘周许,如果你不能支持我,那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我几乎可以想象出贺洁洁说这话的神态语气,她并非不爱周许,只是在爱情和梦想间,她选择了后者。

我走到周许身边坐下,故意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感觉你现在还挺需要一个肩膀的,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我给你打八折。”

他没说话,将头靠在我肩膀上,只是没过多久,便感觉肩膀那一块的衣服湿了。

那一点隐秘的窃喜也不见了,心中只剩心疼和难过。

心疼他的难过,难过他的难过。

毕业那天我去参加了周许的毕业聚会,我来迟了一桌人都等着我,好在都是周许的好朋友和我都认识,大家笑骂两句就过去了。

我挨着周许坐,有一个叫老张的人要找我喝酒,我拿起酒杯,刚要喝,周许蓦地抢过杯去,老张见了揶揄道:“别呀,周许,你这都挡了两年了,最后一次怎么也得意思意思一下。”我觉得不好意思,拽了拽他的衣角,周许瞪我一眼,不情愿地把酒杯给我。

酒过三巡,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在场的人只有我和周许是清醒着的,我只喝了一杯酒,其余的都用果汁代替,周许则是酒量好,千杯不倒,所以他现在除了脸有点红以外,一切正常,眼睛甚至比之前还要清亮。

人一醉,说话就有些口无遮拦,老张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着周许:“许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别老死磕着,要多珍惜眼前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眼前人才是心上人。”

这句话指代性太强,我手紧紧握住玻璃杯,牙齿咬着杯沿,借此来掩饰我的紧张。我假装无意的偏过头去看着周许,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胸腔里早已是鼓声阵阵。

周许只是笑笑,不说话。

我没来由地感到一阵胸闷,眼泪差一点就要掉下来。

已经过了两年,他还是……忘不掉她吗?

思绪飘回四年前,同样的毕业聚会,我笑着说“祝你们幸福”,那种心痛的感觉,又在四年后向我袭来,即使她不在,即使他未说半字。

我郁闷地喝着果汁,彼时他们已换了个话题,周许偶尔插几句话,手中转着手机,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

正郁闷着呢,周许突然叫我,我转过头去看他,谁知他的脸距离我这么近,堪堪与他四目相对。不出一秒,我们都狼狈地转移了视线。他像是为了掩饰尴尬似的,清了清嗓子说:“刚才他们都是开玩笑的,你不要介意呀。”

我顿了顿,才扯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不介意。”哪里是不介意,明明就是太介意。

这顿饭吃得慢,把那几个喝的烂醉如泥的朋友送上车,已是夜深人静时,好在今天毕业没有门禁,于是我们就慢慢徒步回家。

银河毫不吝啬的朝天幕洒下星辉,满天星子闪闪烁烁,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有夜风柔柔拂过我脸庞,连带着整个人都温柔了起来,不忍心错过这么美的夜景,我叫周许抬头看星星。

星子布满苍穹,周许感叹道:“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这么美的夜景了,上一次看见还是在……”

“还是在我撞见你们的那天。”我接着道。

周栩沉默了,自从上一次在台球室打球后,我们两个便默契的没再提那个名字,那个名字就像一个禁忌,一提,如今做看似美好的一切,就会分崩离析。

我们两个都没在说话,过了一会儿还是我开口打破了这沉默,我说:“既然,你对她还念念不忘,为什么不去找她?”

我只是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又渴望听到那个答案,今天这些话几乎是抱着壮士扼腕的心态说出来的。

周许顿了一会儿才答:“我曾以为我们都那么相似,有很多时候我不说,她也明白了我的心思,可就是这样的相似,导致我们这边的问题是都是一样的犟,一样的不服输,她当年可以说出那句话,现在她就不可能会再接受,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梦想始终比东西重要。”

原来全世界的人们对心爱的他(她)都是一样的小心翼翼,原来所有的伤心都来源于那句爱而不懂,譬如贺洁洁之于周许,譬如周许之于我。

只是为什么我的鼻子突然那么酸呢?像切菜时切到了洋葱。

为了不至于太失态,我故作轻松地换了个话题:“你毕业后准备去哪个公司实习?”估计没想到我换话题的速度那么快,他愣了一会儿才答:“我不去实习了,我想继续读研,offer已经拿到了。”

我也没想到周许回去读研,毕竟不久前他才说他直接实习,我想想不久前是多久,好像是半年前,这半年来我忙他也忙,疏于联络,大概就是这段时间他有了读研想法吧。

“在哪?”我问他。

“加州。”他答。

我学医本科要读五年,周许去加州那天,我去机场送他,他拍拍我的头笑着说:“加油,明年毕业我请你吃好吃的。”

“好。”

“以后多吃点,你太瘦了。”

“好。”

“多和朋友出去玩,别一个人闷在家里。”

“好。”

最后他抱着我,在我耳边说:“再见了,林空鹿。”沉重得像是一句叹息。

憋了一路泪水,终于忍不住一股脑儿涌出来,我一边擦一边泪眼婆娑道:“再见周许。”再见,我的爱人。

在一片朦胧中,我看见有一架飞机,它载着我的少年去了太平洋的另一边。

一年后。

我刚下飞机,便看见有人朝我步来,那人戴着一副墨镜,简单着一身牛仔衣裤,熟稔地接过我手中的行李,再开口时依然是那熟悉的声音:“累吗?”

“还好。”我试探着挽着他的手臂,见他没有拒绝便大胆起来,我偷偷瞅了瞅他的侧脸耳边响起出国前教授的话:“你为什么要求加州?那并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月亮斜斜悬挂在天边,我轻声道:“那里有我的家。”

此心安处是吾乡。

晚上,我在周许卧室睡,他睡沙发。他说明天就帮我找房子,我忙说不急不急。

我睡在周许床上,枕头,被子全是他的味道,再加上时差,我一时睡不着觉,就这么干坐着,直到窗外天光大亮才终于有了些睡意。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接近黄昏,我从床上爬起来觉得口渴难耐,便去客厅找水喝。客厅里只有周许一人,室友不知道去哪里了,看见我睡眼朦胧的样子,他促狭地笑道:“终于舍得醒啦。”我不好意思道:“时差没倒过来,昨晚失眠了。”

他点点头,收拾了一下东西,叫我陪他去趟超市。

我顺从地去了,一路上吵架拌嘴,日子像是回到了从前。

美国超市里的东西贵得离谱,看到价格,我下意识地在心里乘以六,便什么都不敢买了。好在冰淇淋不算贵,我一手抱一桶,最后周许是在看不下去了,帮我拿了一桶。

我心里乐滋滋的,可没过两秒嘴角的笑就僵在了脸上——阔别已久的贺洁洁不知从哪里出现了。

她脸上挂着笑,还是以前那么美丽。我从没想过重逢会是如此的猝不及防,一时间愣在原地,半响才傻傻地抬起头去看周许。

他脸上云淡风轻,什么都看不出,只是紧绷的下颌线泄漏了他的紧张,我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挪了挪。

我知道这动作一定傻气又可笑,但这是我在那刻能做的全部。

对面的贺洁洁向周许打了招呼后眼神便在我俩身上转来转去,我心知她误会了,我没有解释,在那一刻我选择闭上嘴巴。

就这样吧,我自欺欺人道,哪怕在他人眼中我和他是在一起的,这就足够了。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是贺洁洁。

我面色复杂地看着她,只觉得她隐隐有些不同,可具体是哪里不同,我一时又答不上来。

这时贺洁洁微笑道:“没想到兜兜转转你们在一起了,不过也好,你们本就是天生一对。”

我从未想过“天生一对”这种词会放在我和周许身上,他就像是月亮,衬得我这颗星星黯淡无光,对于他,我从来都是仰望的份。

我正尴尬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旁的周许突然开口:“……几个月了?”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颤抖。

“四个月了。”贺洁洁抚摸着腹部,脸上有一种温柔的,那是只有初为人母才会有的光辉。

我静默不语,总算明白了之前的那股不对劲是来自何处了——原来她有宝宝了。

我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怎样,纷繁的情绪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去看周许,原本他平静的神色已露出几分破绽,好在贺洁洁的丈夫叫走了她,这场“久别重逢”方才作罢。

回去的路上我绝口不提刚才那件事,可是我明白,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了,在遇见贺洁洁的那一瞬间。我竭力讲着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周许的脸色冷得吓人,我却从他的眼眸里看出一片荒芜。

于是我站定,叫住周许,等他转过身来,我说:“周许,要不我们试试吧。”

周许似乎没想到我会在这么糟糕的时间告白,他愣了一瞬,只有一瞬而已,下一秒他便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不行。”

“为什么?”

我的心就像一叶扁舟沉到了海底,四处都是茫茫的黑暗。他拒绝我,毫不犹豫,毫不留情。

他看着我,眼里有抱歉,有不忍。

冰淇淋开始融化,落在地上,鞋上,衣服上,手上,我一定没有比这更狼狈的时候了,我蹲在地上,我要用尽全力才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为什么是她呢?我明明来得比她早,这些年,山一程水一程,陪在你身边的人一直是我啊。”

我知道我这是在无理取闹,爱一个人,是不分先来后到的。

周许转过身去,我无法看见他的表情,只听得见他的声音,轻如鸿毛,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伤害了你,对不起我还爱她,对不起我不能爱你。

眼泪无声无息地掉下来。

我想起八岁那年,妈妈带我去滑雪,我刚走到半山腰就被一颗雪球击中脑袋。我懵懵地找那个“袭击”我的人,却看见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哥哥在冲我笑,他不好意思地说

“对不起。”

我一时竟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妈妈好友的儿子,阿姨为了哄挑食的我吃饭,开玩笑道:“鹿鹿要吃得多多的,长大后才能去保护哥哥呀。”

我却把这句玩笑话当了真,活生生把自己的胃口撑大了两倍。

可当我终于可以保护他时,他已经转身去当别人的superman了

有人说过,他不爱我,这真是无可奈何。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爱情的开始和结束。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林深时见鹿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lxmrp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