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的过年,食物匮乏,但简洁而庄重,年味浓郁,余味绵长……
进入腊月,就迈进了年的门槛。
首先,是父母在协助屠夫杀猪宰羊。我们家住在四合大院,我家占正房东房和一间西房。正是数九寒天,院门朝西开,北风凛冽,呵气成雾,水滴成冰。伴随猪临死前凄冽的细而长的尖叫,鲜红的血汨汨地流进早己准备好的大盆里,猪肉倒不记得放在何处,反正最终也没吃上几片猪肉。猪血用来与荞面混合,上笼蒸成灌肠食品备用。
后来便是蒸馍,蒸糕,蒸灌肠,不过那主要是大人们的事,我们小孩子,男娃是把鞭炮拆散装进小口袋,点着一根小木棍作为火源,左手拿木棍,右手掏出一根鞭炮,小心翼翼地在火上点引线,一点着赶忙就扔出去,有时冲着小伙伴扔的高高的吓唬一下,实际上还未落下来鞭就炸响了;有时扔在冰面上,看看鞭爆炸过的效果如何。整串一次燃放那是大人们的事,并且次数很少,初夕晚上十二点一次,初一早起床放一次,中午吃饺子放一次,然后就等初五(破五)才能放了。小孩子只能从燃放后散乱的碎屑里,拣出未爆的小鞭,装入小口袋当宝贝似地保存起来,等别的小朋友燃放的时候掏出来炫耀一番,然后零零星星燃放一根两根过过瘾。
女孩子的事情,便是买新衣,扎头花,在卧室的玻璃上贴窗花。然后帮父母包饺子,包年糕,打扫房间,洗洗涮涮。
大年初一早晨,母亲早己忙忙碌碌,做当地特色饭-羊肉片儿汤。羊肉是我从春天到春节每天割草喂大的羊,刚刚宰杀的,锅里面除羊肉,还有海带,粉条,凝固的羊血,有时加白莱,然后将面片一片一片揪进沸腾后锅里,将葱花芫荽加醋加辣椒一并倒入,一锅香气飘扬的羊肉片儿汤面就做好了,加上当地自产的黄米油糕,汤咸糕甜,产生一种巨大反差的难以言状的美味,让人回味无穷。
我们当地风俗是初二给舅舅拜年。我家大概是清朝年间开过煤场,叫永成店。秋天,从西山南峪煤矿,风峪煤矿拉上煤炭,储存在煤场,到冬季时再零售给周边的各家各户,从中谋取一点利益,因此雇有长工,短工,后来有两个变成了养女,他们的子女每到初二,准时来我家给他们的老舅舅拜年,说是拜年实则报恩。
每到这天,我父亲从晋祠来的外甥有七八个,加上太原市区来的亲外甥女,十几个人坐在院门过道里的八仙桌上,吃饺子,吃油糕,当时爸爸的拿手的炒菜就是猪肉炒灌肠,母亲的绝活就是熬菜(类似烩菜)。猪肉炒灌肠主要靠火侯和蒜醋,母亲的熬菜却一直没有学会。也就是白菜海带丸子粉条,嗨,不知怎么组合,竞做的让人一碗一碗当主食吃,越吃越上瘾,余味无穷。多少年,外甥们就是冲着老妗子的熬菜,每年给老舅舅拜年!我的大表姐曾跟我说:“拜年,就是想吃妗子的熬菜!”
其中有个男孩,是我大姑的孙子,比我小一岁,也就十二三岁,小小年纪却能说会道,说起话来也是滔滔不绝,自高自大。我只记住他的一句口头禅:“人要公道,打转颠倒”,意即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我呢,打心眼儿瞧不上他,觉得他吹牛皮,时不时语言上打压他,跟他打架是常有的事,惹的母亲很生气:“他比你小,又是登门客人,你就不能让一让他?”。不过,每年打闹得不欢而散,可是下一年他可能早忘了,又高高兴兴地登门拜年。
这样的习惯,延续了十多年。每年初二,我总是早早地在大门口翘首以待,他们也准时光顾,我们之间,就和一家人一样,无拘无束,打闹,交流,其乐融融,其情戚戚。
只到一九九七年,随着父亲的去世,世道的变迁,社会风气的衰败,赤裸裸的世故,把多年积攒的亲情挤得越来越窄,越来越淡,他们不仅拜年的人数越来越少,次数也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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