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噩耗传来
7月9日下午,还在开会,哥哥打来一个电话说姨妈快不行了,突发脑溢血,拍片显示脑部都是血,医院说手术风险大且没有多大意义,燕姐百般考量之下决定放弃治疗,准备回家。
挂了电话,领导在台上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我和家人一起赶赴姨妈家,跨进卧室,看到姨妈鼻子吸着氧,喉咙插着管,紧闭双眼躺在床上。
老妈急走两步上前,俯身凑近姨妈耳边喊了一声:“大姐——”姨妈毫无反应,意识全无。
老妈看情势不对,吩咐燕姐去找姨妈的老衣,发现一件老衣和一双老鞋被老鼠咬了洞,就交代六娘、行姐和我一起去七星城买老衣。
我们瞧着姨妈的气色还好,估摸着还能撑个几天或是十几天,没想到我们东西还没买好,家里突然打来电话说姨妈已经走了。
致我仙逝的姨妈(二)姨妈仙逝
急匆匆赶到姨妈家,看到老人已经停放在堂屋边两根板凳支起的一块门板上,我不由得悲从心来,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老妈抑制住悲痛,拿来姨妈的老衣,叫人找来穿衣的木条。我们一件件套上衣服,拾掇齐整,再七手八脚地给姨妈穿上。
妈妈坐在姨妈的脚边,给自己的大姐穿上崭新的黑色袜子,一脸肃穆。
我接过另一只袜子,小心翼翼地给姨妈穿上,触及她的肌肤,软软的尚有余温。一瞬间,我不禁想到,如果有一天妈妈不在了,我该是怎样的一种悲凉心境……
(三)一生节俭
以前到燕姐家来,看到姨妈坐在一进门的那张沙发上,终日郁郁寡欢,总惦记着要把铁门锁了,免得有人摸上楼去偷东西;家里的水果,她总也舍不得吃,等到腐烂了,要扔掉了,她巴巴地捡回来说自己要吃;燕姐他们倒剩饭剩菜,她总觉得可惜,不让倒,非要吃,有一次吃了闹肚子,病了好几天。
为此,燕姐很气恼,难免凶她几句,她眼泪汪汪地说他们容不下她,巴不得她早点死。
我们常常开解她,该吃就吃,现在年代不同了,生活好了,不用再紧巴细捏地过日子。
可她还是惦记着家里的物件,天天看着门,守着家,丝毫不敢放松。逢年过节,我们想接她一起回婆家过节,她总是不愿意去,一个人守在家里,黑灯瞎火的,连灯都舍不得开。
(四)孤儿寡母
说起来,这一辈子,我的外婆、姨妈都过得特别苦。
外婆有两个女儿,姨妈和妈妈。外婆38岁时外公就去世了,肚子里还有一个遗腹子,就是我的妈妈。外婆一个女人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两个女儿。因为家里成 fen不好,三天两头被pi dou,bing 荒马乱、孤儿寡母、担惊受怕、缺衣少食,其中的辛酸苦辣自不必说。
致我仙逝的姨妈姨妈比妈妈大了整整13岁。两个女儿相继出嫁之后,外婆一个人守着老宅孤苦无依,妈妈就把外婆接到了家里照顾。
外婆是一个能干人,吃苦耐劳,忙里忙外,帮着女儿带孩子,我们姊妹四个都是外婆一手带大的。
姨妈每年都要到家里看她的老妈妈,每次临走前都要硬塞给外婆很多钱,让外婆买些吃的穿的。
(五)往事历历
2010年正月十六,九十多岁高龄的外婆走了。年迈了、背驼了的姨妈几乎再没去走过她的妹妹。但是她和妹妹之间有着割不断的血脉亲情和一个共同的女儿——燕姐。
姨妈和姨爹一辈子无儿无女,先是领养了一个女儿——明萍,后远嫁浙江。妈妈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念及姐姐孤苦伶仃,想生个儿子过继给姨妈,岂料生出来是个女儿(我)。妈妈怕孩子太小不好带,就把老三——燕姐过继给了姨妈。
姨妈姨爹一辈子都在吵吵闹闹中度过,姨爹脾气不好,经常摔东西,姨妈总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可能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能为姨爹生下一儿半女,心里愧疚吧?
姨妈勤勉能干,上过农中,有文化、写字好、当过大队会计。包产到户后,她每天都在田间地头忙活,园里各色各类新鲜瓜果蔬菜不断,家里喂着成群的鸡鸭,门前种着两三棵葡萄,攀架爬墙,枝叶葱郁,绿莹莹的葡萄成串成串挂在翠叶之间。
姨妈很早就驼背了,佝偻着腰,走路时小步小步急匆匆地向前移去。
她耐心极好,喂鸡时,总是在嘴里“哒哒哒”地唤着,将苞谷攥在手里,一小把一小把地撒在鸡群间。看到被挤在后面没食吃的鸡仔,她予以特别照顾,耐心地等所有的鸡都心满意足地吃得肚满肠圆才离开。
所以,鸡群都认得姨妈,一看到她推门而入,都扑腾翅膀上前欢迎。
(六)童年记忆
我和燕姐童年的乐趣之一就是包个头巾,勾腰驼背学姨妈走路的姿势,逗鸡群们飞扑过来迎接我们。
有时闲得无聊的我们会找些乐子,抓来两只母鸡,将袜子套在它们头上,看它们像喝醉了酒似的,走路东倒西歪的滑稽样子,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姨爹姨妈对燕姐十分宠溺。
小时候,我和燕姐晚上去寨子上看电视回来,走到邻居家院墙拐角处,燕姐高呼一声:“爸——妈——”姨爹姨妈就立马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接我们,把燕姐亲昵地搂在怀里抱回家。
燕姐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稍不如意就拿家里的蚊帐出气,拿出剪子“咔嚓咔嚓”剪帐子、剪衣服。
所以,家里那铺老床的蚊帐,姨妈总是用针线密密地缝上一大块白布,剪了补,补了再剪再补,补丁一层摞一层,厚厚实实、难以透光。我和燕姐常常睡到大天光而浑然不知。
我的童年一大半时光都在燕姐家度过。
我最喜欢在夕阳西下时,拿着一棵小板凳,坐在老木屋墙根脚,膝盖上放着一本书,沐浴着落日余晖静静地看着,看得腻了,就望着老屋旁生机盎然的菜园、园梗清丽雅致的月季蔷薇发呆,或是跑到菜园里追会儿蝴蝶、挖会儿蚯蚓……
玩够了,总能吃上姨妈做好的热腾腾的饭菜。
(七)逝者已矣
姨爹喜欢读书看报、常常从里面抽出一两个字考我,当我说不认识时,姨爹就得意洋洋兴致盎然地给我讲这个字的读音和意思;姨妈从菜园里摘菜回来,捡好洗好拾掇好,姨爹就抬到菜市场去卖。
燕姐电大毕业后外出打工,我有时去城里玩,晚上就到燕姐家睡,姨妈每次看到我去都很高兴,殷勤地给我做饭,从不让我插手,我只知道坐着等吃。
后来,燕姐回家结婚生子,留在姨妈身边照顾她。
几年前姨妈突发脑溢血,住了二十几天院后回家,貌似身子康复了,但精神状态却大不如前了,经常一个人坐着生闷气,跟她说话开解她,她还是忧心忡忡,只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里。
几年前,姨爹去世。现在,姨妈也突然走了。
致我仙逝的姨妈(八)姨妈,一路走好!
姨妈一辈子节俭,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为家庭操劳,为女儿打算,到头来走得匆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也许姨妈这样急匆匆地走,是老天最好的安排吧?她没受什么罪,也没有拖累子女一丝一毫。
11号出殡那天,天上下着大雨,许是老天也在为这样一位良善的老人落泪吧?!
致我仙逝的姨妈送葬回来,想到姨妈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地里,不由得想起了余光中先生《乡愁》中的诗句:
“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不觉间,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
致我仙逝的姨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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