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栽木槿成篱落,已得清阴又得花。
待到木槿花开时,轻轻地道上一句:原来你在这。
1.死里逃生
许是午饭时刻,公交车上只有寥寥可数的乘客。她挑了后座靠窗的座位,随后戴上耳机,身体斜靠在车窗上,眼神在窗外飘忽着。
公车刚行驶一段时间,空气中弥漫了一股汽油味,刚开始也没太在意。慢慢感觉到气温开始上升,后面也一阵慌乱,嚷嚷着着火了,这才恍然大悟。
不一会,公车后座开始燃烧起来,一簇小小火苗不断蔓延。
司机立马靠边停车,乘客们迅速逃离事故现场,只有她还看似淡定的坐着,手指紧握成拳,鬓角额头冒出淡淡的汗珠,却没有要逃跑的打算。
后座一位男士以为她被吓懵了,紧张的拍拍她肩膀。她依旧没有反应,放佛没听到一般。
他毫不犹豫的弯腰俯身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直往车门口冲。公车到路面短短的距离,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到达安全地带。所幸火苗发现得早,火势也不大,在司机果敢的情况下扑灭了火势。
刚成功的逃脱了危险,大伙们显然松了口气。司机为了防止公车再次自燃,示意乘客们先自行离开。
他有点不可思议的盯着她,简明扼要的说:“你想死。”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低下头。
他看着她没有回答,也不打算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他叹了口气,接着说:你等下没事的话,可以跟我去个地方,如果你不想,我也不强迫你。
“嗯?”她慢慢抬起头看着他,有点意外,一个陌生人居然会关心她?
他示意她跟上,她则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他不紧不慢的走着,她便一声不响的跟着。
大概走了十分钟,他在一家大医院门前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只是安静的跟在身后,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紧接着轻车熟路的走进住院部,在3楼一处病房前停下了,他转过身看向她。
“你叫什么名字?”走了那么久,都没想起问她的名字。
“范木槿”她不假思索的回答了。
“英英木槿花,振振蜉蝣羽。你家人是希望你人如其名,矢志弥坚 ?”一边说一边看着她,看似在等待她的回复。
“小楠呀,你站在那干嘛?怎么不进去?”顺眼看去,原来是一位看似50岁左右的妇人,一头浅棕色的短发,眉开眼笑时,脸颊会带有两个小酒窝,看起来很慈祥友善。
“妈,我带了个朋友过来看看。”说话的同时,他走近他妈妈身边,顺手取过她手上的保温瓶,接着补充了一句。
“她是范木槿。”
他妈妈顺着目光看向她的同时,双方迎面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哎,进去坐吧!”他妈妈的笑脸很灿烂,除了鬓角和头顶有些稀疏的白发之外,岁月催人老的痕迹在她身上显得有点弱了,大概是因为心态好吧。
推开房门,一股消毒水掺夹着医院特有的清冽气息,扑鼻而来。这味道,说不上讨厌。
病人是比他小6岁的弟弟。
他们的话题环绕着大哥脱单问题,大致就是大哥在某某大学担任某科系教师职位,明明异性“福利”那么好,却一直单身,浪费资源。
弟弟也不甘示弱,明明他也到了适婚年龄,凭什么不许他找女朋友。在妈妈和弟弟和谐的“讨论”中,哥哥出去接了通电话,回来后,便要带着她离开了。
下楼梯时,他侧过身看向她,慢条斯理的从口袋掏出一张小纸条,对折再对折。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在她注视下,他完整的折叠出一只纸鹤,之后递给了她。
我叫丁楠橘。
2.不期而遇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范木槿,看着天花板出神。回想昨天遇到的丁楠橘,还有点缓不过劲。
正当出神时,被一电话铃声打断了。不用看来电提示,都知道这种时候来电的,只有沈吟了。
“沈大小姐,有事?”
“昨天说好要见我的人,结果本小姐在家等了一天,别说人影了,电话都不来一个。”听沈吟的语气,也没什么怒意,她便宽心了。回想昨天原本是要赴约的,被那一意外打断了,忘…记了。
“昨天一不小心睡死过去了,就忘记了。”只能先应付下她了。
“就知道你这人不大靠谱,今晚陪我吃饭,补偿我,不许拒绝。”
“忠叔给你安排了相亲?”每次临时起意约饭,准是安没好事。
“不错。晚上7点碧华苑见,我懒得去接你。挂了,话费贵。”还没等她说上一句,就把电话给挂了。
范木槿爸妈一大早外出爬山去了,留她一人在家,吃过早饭后,想着距离晚上7点还有好些时间,她把自己收拾妥当,坐上公车,往本市的一家小寺庙赶。
小庙虽小,却也五脏俱全;虽没有金碧辉煌的装潢,却有怡人的风景。
她先是拜过佛像后,走到荷花池旁逗留了好一会。正值盛夏时节,亭亭荷莲笑卧碧水池,白的,粉的,黄的,美的,残的,嫩的,形象各异,倒也清新脱俗。
可是每每这一眼,总能想起那落水人儿以及那救人少年的身影。
也许是烈日太过猛烈,温度过于酷热,心脏倏忽地隐隐痛了一下。
她转身即走,缓慢的走进了后院的小门,远远看到师傅独坐在百年榕树下的小石凳,津津品茶。
她放慢脚步,轻轻踩着小步,逐步靠近他。
“小槿呀,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吧!”虽有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说,但是她也还没来得及发声,就已被识破了。
“师傅,我这什么都没做,你倒迅速的认出我了。”
“刚刚了无告诉我看到你来了,我猜你也是时候过来了。来,坐下,尝尝我刚泡的茶。”师傅指了指旁边的小石凳,示意我坐下。
茶水香气四溢,虽入口苦涩,却又回甘生津,渗人心脾。
午后清风阵阵,热气也慢慢消散了。远处的蓝天白云,伴着榕树的小叶子随风摇曳着,此时的场景刚刚好,安静得刚刚好。
两人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还一边舒适的沉思着。
“师傅,你觉得这世界有灵魂吗?”她看着远方漂浮不定的云翳,显现着若有若无的忧伤。
“你觉得呢?”住持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的笑了笑说。
“我...不知道。”她的眼睛依旧看着远方。
“阿弥陀佛,有与没有,取决你怎么看待它。你觉得它有,便有;觉得无,便无。只要这世界有人记住他们,他们亦不算真正的消失,因为他们活在你心里。小槿呀,不早了,回家吧,师傅我要准备念经了,有缘再见。”住持自始至终保持他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说完,他便拂了拂衣袖的落叶,大摇大摆的踏步而去了。
范木槿前脚刚离开寺庙,后脚沈吟就来电了。
“小槿呀,你在家?我等下开车去接你。”就知道沈大小姐这个豆腐心刀子嘴的主。
“我在城西,我自己坐地铁过去就好了。”考虑到路程较远,省得让她来回跑。
“你去寺庙了,那好吧,你小心点。”每次她们一提到城西的小寺庙,气氛总是有点小心翼翼。
“嗯,放心吧。我差不多7点左右会到的。”
“好的,有事给我电话。待会见。”和这发小从穿开裆裤到现在,相爱相杀了20多年,却是唯一感情最长的那个,你若安好,岁月静好。
戴上耳机,听着喜欢的音乐,慢悠慢悠的踏上归程。
毫无意外,7点整准时出现在饭店门前。按照沈吟的一贯做法,不到约定时间定不会出现在约定地点,她说这叫矜持。
她挑了个靠近门口显眼的椅子,坐等沈吟出现。
在她百无聊赖的时候,神奇般的看到了丁楠橘。他单手抱着一个4/5岁的小男孩,仔细一看,脸蛋倒是和丁楠橘有点像。都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坚挺的小鼻子,笑起来的时候极为神似。
恰好他们迅速的拐进了电梯口,没有注意到她。
不一会,沈吟终于踩着她的高跟鞋,自信的走向范木槿。她穿了件一字肩黑色蕾丝连衣裙,一头深棕色波浪大卷发,配上一张鹅蛋脸,摄人妖娆的大眼睛,以及那一樱(xue)桃(pan)小(da)嘴(kou)。
她顺着沈吟的目光,低头看看她自己,长裤T恤,除了凌乱的大卷发有点不忍直视,其他的她无一挑剔。所幸的是沈吟已经习以为常了,也没多说一句话,便带着她直奔3楼的包间。
虽说上天是公平的,她特想知道公平在什么地方。沈吟这一集美貌与金钱于一身的女子,除了没有才华,其他的也没见她缺啥。
走进包间,刚刚好7.30分。依沈大小姐所言,既不失风范也不失矜持,完美。
今晚的相亲男主,绝对是沈吟相亲路上,暂领风骚的一位。说是出生于医学世家,家境也旗鼓相当。外表文质彬彬,长相帅气,看起来一表人才,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看着她们走了进去,他便礼貌起身打招呼。
“我是祁远。”他很绅士般的自我介绍了一番。
“这是我的发小,范木槿。刚好在附近偶遇了,我顺便把她也捎上了,你不介意吧?”这借口,明眼人应该都懂得吧。
“不会。多一个人吃饭多一份热闹。”他笑了笑表示很乐意。
“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菜比较想吃的,这里的甜品圆子羹不错,倒是可以尝尝。”他把菜单递给范木槿她们,很热心的推荐菜品。
他俩从进门到上菜,话题不断,从婴儿时期聊到大学、工作,谈天说地,她完全没话题可接,只有默默地吃着饭。
沈大小姐完全忘了她的“宣言”:做个高冷矜持的美女子。
木槿私底下给沈吟发了个微信,眼神示意她看看。
“沈大小姐,小女子吃饱了,可以先行告退了不?”别告诉她,这么明显的给他们制造独处时间都看不出!
“退下吧,我不送你了,小心点!”果然,重色轻友从发小做起,连假言相劝都省下了。
范木槿和眼前这两人表示了一下有要紧事办,就先撤了。沈吟假意的表示了一番遗憾之后,便放任她离开了。
刚踏出饭店门口,才发现暴风雨已肆虐多时,颗豆大的雨点直冲地面簌簌的响,这时的电闪雷鸣,放佛在黑夜中要戳个大窟窿。
虽然有带雨伞,但是在这种强降雨的情况下也不顶用。正在她踌躇不前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丁楠橘依旧是抱着小男孩的姿势,走向饭店门口,只是这次,他终于发现了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似乎有点惊讶,但更多的是如沐春风的笑意。他的声音有着不同女生的软糯,咬字清晰,有点像绵绵冰沙入喉,清润温暖,好听。
“我刚好和朋友在这吃饭,现在准备回去了。”其实跟他也不太熟,没太必要跟他说太多,但是却容易在他面前表露性情。
“这是我儿子,丁胤。”他摸了下小男孩的小脸蛋,一脸宠溺的看着他。“乖,叫姐姐”这句话显然是对小男孩说的。
“姐姐好!”稚嫩的小奶音,咬字含糊不清,倒是像嘴里含了些东西,只是听起来很舒服。
“真乖。”她一时没忍住露出笑意,毕竟小孩的笑容都太无害了。
“雨下得有点大,我送你回去吧。”他看着她。
“谢谢,不过不麻烦你了,我等下打车回去就好。”她还不能做到如此自来熟的程度。
“这种天气打车不好打,我送你回去,帮我抱着丁胤,我去取车。”他似乎不容她拒绝,把丁胤轻轻放到她怀里。
“丁胤乖,爸爸去取车,你抱紧姐姐。”说完,他便撑起伞往停车处走。丁胤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很好闻。只是她并不怎么习惯抱小孩,抱着他显得有点拘谨生硬,小孩身体很柔软,她总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他。
他忽然双手圈住她的脖子,脑袋靠在颈窝处,安静的闭起了眼睛。估计是困了,这自来熟和防备心差的程度不亚于他爸。一个放任她抱着他儿子,一个放心睡在她怀里。
一辆SUV出现在她面前,丁楠橘从车里下来,撑起雨伞走向她们。
他看着丁胤趴在她身上睡着了,范木槿的神情很平静,手掌轻轻的抚摸着丁胤的后背,看着这一场景竟有一丝出神。
“辛苦你了,我来抱着他。”他便想从她身上抱走丁胤。
“没事,我不累,我来抱着他吧,我们等下坐在后座就好。”她特意压低声音,避免吵醒他。
“好吧!”他也不再执意。
木槿坐在车后座,小心翼翼的把丁胤的身子轻轻斜卧在怀里,让他尽量躺得舒服点。
其实她不知道这一举动,被丁楠橘揽入眼眸。
“其实他除了家人并不喜欢被其他人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你。”他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儿子,让人捉摸不透。
“现在时间还早,我先把丁胤送去我爸妈那,再送你回去?”虽然看似是在咨询她的意见,不过更多的陈述他的计划。
“好 。”虽然她有点疑惑,不过他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别人的家事也不想过问。
“平常工作日我没时间照顾他,我只能把他带去我爸妈家,请个阿姨帮忙照看一下,有时间就过去看看他。”他似乎想解释什么,不过想想他也没必要向她解释,他只是在陈述些事情罢了。
“那他的妈妈呢?”他自始至终都没提过她,总会容易让人误会。
“丁胤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他是我一个朋友的小孩,一个单亲妈妈。她生性敏感内向,生下丁胤之前,饱受压力,也看过心理医生,但情绪反反复复,很不幸,最后选择了终结生命。她在这座城市里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她不想把小孩送去孤儿院,她临走前给我打了最后一通电话,让我帮忙照顾丁胤,只是,我没能阻止她。”他似乎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她知道,外表平静,实则内心翻涌着。对于这些生离死别的事情,她总是不想回忆。
刚驶进一处别墅区门前,这个故事便结束了。
“到了。”他做完熄火解开安全带一连串的动作后,转过身轻轻的说。
他下车走过后座帮忙打开车门,这时,雨势已逐渐变小,他轻轻的把手放在范木槿头顶上,生怕她一不小心头磕车顶。
“谢谢。”范木槿小心翼翼的抱着丁胤,从饭店到家门口,中途没有醒来过,这是今晚让她比较有“荣誉感”的事。
“应该是我谢谢你,今晚麻烦你了。”
他们刚一走进大厅,就看到他爸妈坐在沙发上悠闲的看电视。他们有点意外的看着范木槿,毕竟这个时间点,她抱着熟睡的丁胤就已足够让人误会了。
“爸,这是我朋友,范木槿。”丁楠橘想起他爸爸没见过她,便重新介绍了一次。
“叔叔,阿姨”虽然她感觉有点尴尬,但是礼节还是要记得的。
“哎,木槿呀,辛苦你了,我来抱着他。”他妈妈很热情的走过来,从范木槿怀里接过丁胤,之后抱进了房间。
他爸爸则招呼范木槿和丁楠橘坐下吃水果。
他爸爸只来得及道了一些平常问候后,丁楠橘便提议要送她回家了。他爸妈觉得来日方长,倒也不多留,嘱咐她以后有时间多来家里玩玩。
范木槿报了个小区的名字后,他便开车送她回去了。他打开了车载音乐,播放着那首<<我想你了>>,熟悉的音乐,那首你爱的歌,如今还哼着,你在哪儿呢,身旁有谁呢,是不是幸福着?这首歌以前她也喜欢听,只是后来听不得了。一路上交谈甚少,她更多的是靠在车窗上看着飘过去的景物出神。
“对了,我上次给你的纸鹤还在吧?”他突然想起纸鹤里的手机号码,无奈的笑了笑。
“我放在书桌上了,怎么了?”虽然很诧异他提起纸鹤的事,不过也没多想。
“没事,第一次送女生纸鹤,看看你有没有好好保存。”他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你折的纸鹤丑了点。”吐槽完,她自己反倒笑了起来。
“那我多练习练习。”听到吐槽的话,他也不在意,毕竟他也知道真的不怎么好看。
到达小区门口时,这场雨也终于停了。
“道谢就不用了,反正每次见我,你总要谢一次,留着下次再见再谢吧。回去小心点,再见。”
“好,那再见,你小心开车。”她本意道谢后下车的,他这么一说,她反倒觉得不客气了。
她站在停车处目送他离开,直到他消失在视野中,才上楼。他通过后视镜,也知道,她在目送他。
酷热的夏天,微风习习,凉意沁人,总会让人心情愉悦,今晚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她回到家,就收到沈大小姐的来电。
“你觉得祁远怎么样呀?”一开口就是祁远的事。
“怎么,看上他了?”
“在考虑中。”这少女。
“三观合,长得帅,也是忠叔认可的人,你喜欢就收了,皆大欢喜。”就知道这小妮子的心思,喜欢还要遮遮掩掩的。
“我只是问问而已,我先去洗澡了,有空再聊。不过,估计没时间和你聊了,毕竟,你懂的。”见色忘义这一词搁在她身上,还侮辱了这一词。
互道晚安之后,便搁下了手机。
她走到她爸妈他们身旁坐下,静静的看看他们追的家庭伦理剧。小三插足完整家庭,最后正室反败为胜的戏码。她妈一边骂骂咧咧的点评,一边和她爸互喂水果。对这些家庭剧没什么兴趣的她,默默地进了房间。坐在书桌前,看着丁楠橘送的纸鹤,注视了一番后,最终把纸鹤塞进了抽屉。
这一夜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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