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经过四五天的相处，妮儿和王晨之间建立起了同龄人的友谊。这样的一份友谊，也因妮儿爱书而愈加深厚。二人谈论所爱书籍，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王晨也渐渐感受到，她是杨家村的女孩，却是不一样的妮儿。
晚饭过后，王晨妈妈邀杨大嫂进房，请教十字绣。妮儿探头，悄悄往里瞧，见二人认真入迷，眼珠一转，欣喜道：
“我们进房间吧，看会儿书。”
一进门，最吸引人的，是那个黄旧的木书架，不高不长，仅有两层，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教科书、中外小说、诗集、传记、寓言、成语故事书……数量不多，却种类齐全。在这微暗的狭小空间里，一床一桌两椅，别无他异，却因这书架，平添了几分生气，尽管看似有些格格不入。这几天，出于礼貌，也无缘由，王晨没有进过这儿，如今一见，觉得意外又合乎情理。
“噢对了，之前来的时候我看到村门口那块石头上的字，写得很好看。我之前也练过一段时间行楷，现在停了没练，字还是写得像小学生那样整整齐齐，循规蹈矩，没有一点个人风格。”王晨吐了吐舌头。
“那是村长的字，也是我们村最好看的字了。我一直偷偷仿着，不过也是‘东施效颦’而已。”妮儿开心地说道。
两人在房里，谈论着书和诗，互诉有趣的人和事。
月光渐明，树影摇晃，已然十点钟。虽说在城里，这还早着，可在杨家村，却是梦乡时刻。妮儿正欲收拾床铺，却被王晨拦住。
“妮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不过这个问题绝对是出于关心，你不回答也没关系。”
妮儿略带惊异地望着她。
“你的左眼……是什么时候看不见的，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
妮儿低着头，沉默着，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屋内空气骤然安静，任一股神秘又带着伤感的气息弥漫开来，笼罩着二人，久久地。
“应该是我十岁那年夏天，”妮儿思虑许久，终于开口，“田里农活很忙，我去帮忙时，不小心被农药溅到眼睛，大家都忙着，就只给我用水洗了洗，后来眼睛越来越模糊，不知什么时候就看不见了。”妮儿平静地说着。
一种怜惜之情不禁涌上心头，紧接着，怒气不知从何而起，王晨脱口而出：“又不让你读书，还把你弄失明了，我要找阿姨说去，问问她有没有责任心！”
王晨猛地拉开木门，气冲冲跑去……
“这里哪像城市啊，到处都有学校，我们村只有一间学校。不过说也奇巧，妮儿刚好赶在学校建成那一天出生，村长说啊，妮儿绝对是个读书的孩子，让我们一定让她读书受教育，她爸也这样说。学校一开始不收钱，伙食也免费，我们两个人搞得定农活，就把妮儿送过去读了。妮儿也聪明，每次考试都是第一，村长说她一定有前途。”在门外，听见杨大嫂那带着笑意的声音。
“不过我听说后来学校收费了?”
“是啊，学校不收钱真的办不下去了。原来咬咬牙还可以过去，可偏偏她爸就走了，丢下我们两个……我一个人实在负担不起学费啊！可妮儿又爱读书。有一次我丢了她的书，她哭着喊着追着捡回来，一身泥地抱着书跑回房间。我看着也心疼啊，可我又能怎样呢……”
王晨妈妈抹了抹眼角：“那后来呢?”
“后来，靠着村长帮忙，一直也读到八年级。可村长也不容易，办个学校他私下不知垫了多少钱，监工、请老师、饭堂……那么多事情，他身体也吃不消。不能一直让他帮忙啊！我跟妮儿也这样说。之后，就没有读下去了……”
“现在妮儿在家里帮忙。有一次半夜，我看到她点着蜡烛，偷偷摸摸地在那儿看书写字，我就忍不住眼泪哗哗流了。是我没用啊，还害她眼睛……”杨大嫂泪如雨下，终于失语。
门外妮儿捂着嘴，止不住泪珠悄悄流……
（五）
七天旅程悄然结束。王晨独自在房间里收拾东西。要离开了，王晨却没有留恋，没有不舍。只觉得有一种莫名说不出的压抑，一如窗外阴雨天。
没有什么礼物，把这本书留下吧。王晨拿出钢笔，用楷体字工工整整地在首页写下：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坐在车内，身后的杨家村渐行渐远。
今天的天气，依旧是乌云当道，阴雨绵绵不断，烟雾弥漫。为何不是烈日炎炎，为何不是白雪皑皑？偏只能这般？
可是，这能怪天吗？
图源网络，侵删
投稿：岁月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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