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那个男人打来电话,他嗫嚅的问道,我可以回去吗?
而她则斩钉截铁的回答,不用了,就这样吧。
她挺苦的,可这么多年,她都熬过来了。四十多岁的时候,老伴因为心肌梗塞,突然去世。五十多岁的时候,二儿子因为车祸,躺病床上撑了两天,走了。刚进门半年多的儿媳妇立刻收拾东西改嫁。快六十了,有人介绍了一个外地的老头,老头家里三个儿子,都挺孝顺,可就是都不愿意真接回去住一块伺候,于是老头孑身一人,带了点东西就搬过来,俩人过一起了。
这个时候,她才稍微轻松点。丧子之痛已经渐渐淡去,大儿子和三女儿放假了回去看她,老头会修自行车,在家里小院摆上家伙事,给街坊邻居补个胎,赚点零钱,有时候陪她下地做农活,日子较以前,一天一天好起来。
十多年就这么过去,她很少想起从前,更多的是眼前的生活。儿子在外地上班,回来总会带些新鲜东西,有穿的,用的,吃的,女儿住的不远,粮食丰收了,送过来点,拿走一点,这样简单的日子,仿佛就是传说中的天伦之乐了吧。
可是最近老头有点不对劲。老头有点懒她是知道的,做农活时总得她催着,得空就回去坐在门口,说是有人要来修车,他得等着。
最近女儿和别人合伙开了个果园,农活她就先放到了一边,催老头催了两三次,老头没动静,她想着放几天,先帮女儿打理。
她在果园忙了好些天,回去就睡了。有天晚上睡觉,听着窸窸窣窣的响动,她开了灯,下床到院里,发现老头带着一包包东西,正推着电动三轮朝外走,她急了,上前拦着问他去哪。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最后,她把女儿,女婿都叫过来问了半天,老头才说要回家去。回那个外地的自己的家。女儿女婿劝,老两口走到一块不容易,过了十多年了,怎么能就这么走掉呢?再说了,回去就好了么?回去都没有自己的家,这里才算是自己的家。
老头闷着不说话,他不抽烟,坐在那,最后天快亮了,他才默默回屋,她把三轮推回去,让女儿女婿回去睡觉。
可这事没多久,她因为果园的事,有一天中午没回来做饭,回来的时候,老头有些生气,去邻居家蹭了一顿。第二天,她提早了些回来,老头说已经吃过了。第三天,还是如此。
老头说想回去了。她说那你回去看看吧。
老头一走就是几个月,没有消息。儿子担心她受不了,放假了回去帮她做农活。
老头就在这时候打来电话,他问,我可以回去吗?
想是在老家过得也不好,回去了能怎样呢?还不是要么寄宿在孩子家里,像个外人,要么孤零零一个人,哪有在这里过得舒心呢?
可她没答应。
她像年轻时候一样,一个人抗起所有事情,乐此不疲的帮忙打理着果园,正逢水果丰收,卖一天下来,能赚不少钱。她好像从没有因为他走而改变什么,活得有声有色。
也只有在儿子回来后,她谈起这件事,她老了,已是满脸的皱纹,一口整齐的牙齿都是镶的,坐在昏黄的小灯泡下,慢慢的咀嚼着煮的很软的面条。
儿子和她一起看着那台老电视,她有时候笑笑,歪着头,儿子再扭回头看她时,她闭着眼,好像睡着了。可是嘴还轻轻的嚼着。
电视声音开的不大,她说,我还以为,能到老呢。
儿子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
桂花,清可绝尘,浓能远溢,八月一到,丛桂怒放。
她叫桂花。我的奶奶。八月十五,满园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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