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得过什么精神疾病,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睡眠质量都很差。夜里常常入睡困难,我的脑子里仿佛有把钩子,偶尔冒出一个想法,就会让我特别难受,甚至于恐惧,而我脑子里的那把钩子偏偏死死钩住那个念头,有时是词句,有时是画面,蕴藏着无限的负面能量,我就在头脑里做徒劳的挣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睡意却似乎彻底消散,但又并非完全清醒,因为我眼前浮现出的画面不是清醒时所能见到的,我脑子里思考的问题也变得混乱,它们引我一次次地走向歧路,在无边的黑夜中被巨大的焦虑所吞噬,我的头脑变得不听使唤,理性丧失了,余下的只有情绪。
那些日子我常常到凌晨三四点才昏昏沉沉的睡去,有时彻夜难眠,而我最怕的就是凌晨的鸟叫声和外面也不知是清洁工还是早起的菜市场的人的轱辘轱辘的拉车声。后来看到一位抑郁症患者的自述,说凌晨的鸟叫声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我深有同感,因为我又败给了失眠,而且这还没完,我又要拖着疲惫的身体,顶着沉重的脑袋,以及带着一身僵硬的肌肉去上班。
我怕的还有清晨我妈进屋拉开窗帘,那对她来说是例行公事般的动作,但在我眼里却是最后的通牒——可以起床了。彻夜未眠的时候我就在等待着她进屋拉窗帘,那是种难熬的等待,知道迟早发生,庆幸还没发生,又巴不得赶紧发生,而我心理的煎熬她却一无所知。她似乎只关心一件事,就是我上班不要迟到。
我特么为什么就必须上班呢?明明整个人肌肉酸痛,脑子更是痛得近乎裂开(其实我的头痛是一种神经痛,说是裂开并不准确,但所有的神经似乎都牵拉着疼,一种钝感的疼痛),但偏偏把上班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为什么就不能大声宣布说,我再也不去上班了,还非得装得没事人一样,乖乖地起床,洗漱,吃饭,但整个人失魂落魄,除了难受还是难受。
我还不敢发泄情绪,因为那样我妈就会说,哎,怎么一点都不能缺觉喔。那种口气是我不能忍受的,是一种贬低性的看不起,仿佛在说,其他人少睡一会儿怎么都没事,就你那么矫情呢?有几次我满腔委屈,纠正她说,不是少睡,是我根本没睡着。她听后似乎也没有所谓的顿悟,也不担心我是否吃得消,还是一如既往地到点拉窗帘,生怕我上班迟到。
人与人之间的互相理解有时就是这么困难,仿佛隔着“厚障壁”,无论你怎么喊破喉咙,对方就是充耳不闻。为什么上班那么重要?简直匪夷所思,但身处当时,似乎上班就是一件天大的事,我即便不想把它看得那么重要,我妈也会用她不经意的举动——拉窗帘,提醒我上班就像一个人每天要吃饭一样,饭不能不吃,所以班也不能不上。
所有的难熬都要自己去消解,这是我悟到的,因为没人会理解你,或愿意去理解你,如果自己放弃了那就等于走上了绝路,但也不失为一种消极反抗,我就不去上班了,我就天天在家睡觉。任你们怎么骂我就丧了。现在想来我当时缺乏的恰恰是这种勇气,或者说我还想自救,明明在沼泽里还徒劳地挣扎着,全世界最恐惧的只有我一个人,因为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我掉入了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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