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手心是通红的,手指粗糙的,有了明显的纹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还是不喜欢擦护手霜,总觉得在南国天气里粘腻得,像这于北国而言乍暖还寒时候有让人讨厌的气息。
像是厚重口罩里无法呼吸的感觉,还是空气充裕只是因为吸入过量而有些窒息。
她非常爱漫不经心的模样。漫不经心的微笑,或者吐槽些什么,喜欢让自己看上去游刃有余的样子,比如说其实驾校也不是真的那么难过,面临的考试自己也可以通过努力去达成,少许不想说话的时候去表达和畅想,偶尔她坐在满是桂花香的绿化带里,就觉得自己可能生活在不真实里,只要脱离构想,就不会那么轻易过敏。
她并不想要当一个神经质的人。抑或是只是讨厌自己的那一面自己主动展露出来,像这样的时刻,无影无踪地四处询问。
自己任由内心的恶意蔓延,然后拼命迷恋短暂快乐的刺激,像糖果,像巧克力,像一切简短文字,像一切快餐消费创造的感情,又像一个通过洗澡获得内心安定的人。
有时候双手泡在水里,几近认真的,偏执地要去擦拭水槽里堆满泡泡的碗碟,如果有烧焦的锅底加点醋,如果很油腻加点热水,再加一点洗洁精,再多一点点,是柠檬味的,为什么所有洗洁精一开始会用化学柠檬味来代替,有没有没有味道的洗洁精,或者花香茶香或者什么橙子味,但还是不要。
她要把那个秘密掩盖掉,就要不动声色。
地虚张声势。
浓稠的泡沫粘在双手上,覆盖过手腕,像是绳索捆绑囚犯一样的感觉,如果后脑勺有一把枪的话说不定可以演一部警匪片,名字叫做,xxx大战xxx。但怎么称呼自己比较好,她没有继续思考,是菜汤,但是她总是烦躁如何处理食物残渣,比如说吃剩下的骨头,或者是碗碟里剩余的食物汁液,又或者是菜汤里一节又一节失去色彩的菜心干,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那么在乎那些冰冷的油渍了,从器具里捞出来,拿在手心里等几秒然后再快速丢到垃圾桶里,指尖感觉到那些感觉像是在握着什么小动物的尸体一样,酸臭的味道席卷,是快递来的牛排,但是来的时候是半夜了,却是在正午的时候拿到,酸的,酸涩的味道。夹杂着黑椒的味道,然后她漫不经心地放进了冰箱,吃的时候快速的下咽,不要经过咽喉的话应该感觉不到什么,毕竟煮熟了。人总是可以扼住自己的咽喉做出许多事情,许多快乐的自相残杀,许多快乐的愉悦的鲜活的生命。
她从小就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不满,不需要通过语言的那种,不需要抠自己的喉咙,只需要像这样,握住自己的喉咙,摸到上下滚动的喉结然后用力的摁下去,身体迅速会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像是无法呼吸一样的肺部好像会灌出口气,然后再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听见她剧烈的一声呕吐的感觉,年纪还小所以会有人看见的。长大之后她开始用这种方式面对一切想要催吐的时刻,像是胃痛得无以复加却空空如也,抱着厕所的马桶,跪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时刻,狠下心摁住自己的咽喉,那一瞬间一切就会实现,那些让她不痛快的事情会马上从腹部涌出,是很酸的味道,又灼烧着咽喉。她从来不否认或许这是一种别的样式的反抗,只是越来越想不明白一件事。
这是她的秘密,她想要一直藏起来。因为长大以后她再也不需要扼住自己的咽喉了,只需要想象某个午后拎着饭盒坐在宿舍里,那是因为迟到没有打到饭堂的好菜,里面有很碎的猪肉,白色的肥膘剁碎了和饭粒搅合在了一起,是酸的味道,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胃蹲在宿舍阳台的垃圾桶前吐得干干净净,饿着肚子去上课。像是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具体到那些难吃的苦瓜片,那碗饭里是怎样的感觉。咬下去的那一口感觉像是已经认定了这辈子最大的煎熬就在这里了,身体记住了这样的感觉,然后形成了新的反射弧。
就连眼圈也是红的。
直到某些感受倾泻而出的时候,因为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是身体习惯了这样的模式,还是因为不敢反抗而努力的表达抗议。红着眼圈抱着一个枕头,蜷缩在床褥的角落里,一定要一个枕头盖住自己的腹部,会不会自己象个小动物一样,害怕袒露自己的腰腹。害怕交出信任,害怕被看见。但是谁又能很好去猜测这些。油烟灼烧眼睛,手机屏幕也沾满了油污。
“你是怀孕了吗?”女孩的母亲看着因为剧烈胃痛蹲在厕所呕吐的女孩,女孩狡黠地一笑说,
“没有,我在月经。我只是胃痛,您先去忙吧。”女孩母亲点了点头,然后女孩就自己抱着马桶天旋地转的无暇自顾。但胃里空空如也。
后来有一天她从心理医生那里知道了,这是一种带着自毁意识的行为,身体在保护着她。
或许真是怀孕了也不定,孕育一个畸形的念头,孩子哪里来的。偶尔也会在水槽前病态地抚摸一下自己的腹部,啊原来是这样,下腹像是感应到了,身体在痉挛,有什么器官明显异样的疼痛。但是她想要不动声色的掩盖过去,但有些时候是掩盖不住的。
然后她用力地站定在镜子前,面无表情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像是不知道力度一样用力往自己的脸上砸。
“啪。”清脆的声响砸到脸上,有很明显的红印,但是因为不是张开五指,所以看不清楚到底是因为脸红还是因为扇了耳光。头脑会突如其来清醒,以这样的方式拥抱着自己的头脑,然后又有个细小的声音出现,没事。问题不大。身体也会记住这样的感觉。身体或许是比自己精神要要敏感许多的,可以遇到什么被记住的,遇到什么不被记住的。像个大孩子一样,听见越是明显的否定身体就更明显表现出习得性无助的症状,好像是人偶一样。自己操纵生命的丝线,然后不动声色地掉下去了。
嗜甜,没有理由地咀嚼。早就知道是怎样的概念会毁灭自己的牙齿,会让自己付出更高的代价,却还是会选择什么廉价的方式来做这样的事。她向来不希望被当作一个神经质的人,但是也要承担所有目的论带来的内心结果,手心是通红的。会带有一些些刺痛的感觉,当接触水面接触很久了会起像是婴儿刚出生那样的皱褶。然后变得迟钝。她还是有很奇怪的习惯,喜欢洗一个碗就擦擦手,擦干净了继续洗。
水槽里有很多泡泡,因为她从来也不会控制到底要放多少洗洁精的量。但是冲干净应该还好吧。
但是秘密好像快要藏不住了,那些空气里粘稠的油渍的味道,还有发酸的牛排,还有中午没有丢掉的垃圾,在晚上凌晨两点的时刻,她站在水槽前面,没有人了,剧烈地呼吸剧烈地蹲下,剧烈地让自己窒息,剧烈地让自己停止。请你不要这样,求求你了。但是空气没有回应,但她好像分辨不出来了,到底是因为生理,还是因为厌恶。又或者是恐惧。有什么无形的蜘蛛把她粘在墙上了,但她也想要当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
想要不对什么事情保持看法,想要变得不理智。想要不是自己,或者这种想法本身就是背叛,身体在帮她找到一些熟悉的感觉。追忆似水年华里,有些时候时间的界定并不明显,或许在空气里传来花香你就能想起某个时候,过去的将来的现在的某个时候,你拥抱着某些事物的感觉,那么在那一瞬间时间就是流动的,所以在她这里时间流动的太多了。眼前的水槽里并没有几个碗了,但她却还是止不住想象,像是某个午后,看过一部叙事结构混乱却有一个极其恶心的镜头一样,把自己想象成了电影里新婚的妻子,但是却在出嫁当天,丈夫作为知识分子连坐,而发配宁古塔,早在坐上红轿子前一刻她就在想今后相夫教子的生活,穿着娘亲准备的鸳鸯戏水绣工的红肚兜等待着闺房的快乐。然后却在漫长发配旅途里,被自己随行的陪嫁丫头给出卖,责备。那些人在她身上起伏,她拼命挣扎的,应该是,但是那些恶心的性器官或许早已经玷污了,未来的所有期冀了,镜头只是留给她一个角落而已,她的陪嫁丫鬟面无表情蹲在漫天黄土里吃着鸡腿。尽管可能耳边是她的求救,是她撕心裂肺被贯穿的怒吼,然后到再也没有声音。可能躺在尘土上自己的命也变得无关紧要了,反正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自己的反叛吗。贞洁本身就不一定是一种正确的概念,只是,谁又会喜欢这样的情节。故事外的她觉得自己也是同谋,跟那些陪嫁丫鬟一样的,谁也没有比谁高贵什么。
但她却因此多了一个秘密,只要她看到这水槽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镜头。
然后怔住,魔怔一样在满是油渍的水里用洗洁精搓洗自己的双手,所以。
双手粗糙得像是四五十岁的工人一样,巴掌发红的。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双手通红的时候,像是刀一样,捂住自己的腹部,可以割开腹部。
给这个不太整洁的家里来一个红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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