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依莎说,出生后第十天,我才睁开眼睛,父母悬着的心刚刚落下,又发现我不知何故只睁开左眼,右眼一直紧紧闭着。
起初,他们以为我的右眼很快会睁开的。于是,等啊等,用尽各种办法,想诱使我睁开那只眼,却一次次失望。眼看着我已经过了百天,他们不得不接受长子竟然是个独眼龙的残酷事实。母亲抱着我哭肿了双眼, 却没有再等来父亲只言片语的安慰。
父亲来母亲寝帐的次数越来越少。就算来,也很晚,那时,我已经被奶婆接走。父亲似乎一直在努力忘记我这个独眼长子的存在,人前人后对我只字不提。我就像梗在他喉间的鱼刺,咽不下也吐不出,瞪着无辜的左眼,好奇地探索着这个对自己并不那么友好的世界。
母亲渐渐被父亲冷落,却无计可施。她眼睁睁看着其他侧妃的肚皮此起彼伏鼓胀起来,承受着她们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的自得与嘲讽,只能对着孤灯垂泪。
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们相继出生,一个个如无瑕的美玉,被父亲捧在手心里疼爱着。
在我三岁那年,父亲终于盼来了第二个儿子的诞生。那个粉嘟嘟皱巴巴的小家伙,似乎要故意与我一争高下,刚生下来就睁着一双乌黑的小眼睛,哭声嘹亮。
父亲双手捧着他大笑不止,喜不自禁地朗声说道:“我有子嗣了,我终于有儿子了,哈哈哈……”。自那一刻起,我这枚喉间刺终于被父亲吐了出来。从此,在父亲心里再没有我这个长子。
母亲在见过那个男婴之后,从父亲的笑容和侧妃阴冷的眼角余光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在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满周岁之后没多久,母亲请求父亲允许她到寺庙里常住,她要在那里为父亲和族人吃斋念佛祈福。父亲沉吟片刻之后欣然应允。
就这样母亲只带着我和两个贴身家奴来到宗族的寺院,其他奴仆都被留在后宫,包括她从娘家带来的车夫阿郎。
我们从此彻底淡出人们的视线,在远离人烟的寺庙度日,虽然孤清,倒也没遇上什么灾祸。我在这个似乎被人们遗忘的角落平安长大,转眼间已经十岁。
有一天早晨,吃完早饭后,我正打算到寺院下面的山谷里找牧马僧人客多玩,却被母亲叫住了。
“多吉,今天你父亲要来,还有部落里的许多族人都要来。”母亲的眼睛亮闪闪,脸上洋溢着喜气。
“父亲要来这里,为什么呀?他要接我们回部落吗?母亲,我舍不得客多和那些马。” 我焦急地望着母亲,等待着她的回答。
“没有人要接我们回去,儿子。他们来这里只是因为你爷爷病得很重,他们要来寺院给你爷爷做法事祈福。”母亲脸上的喜气像一缕青烟飘散,瞬间不见踪迹。她落寞地朝寺庙下的官道看了一眼,那里空荡荡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走,儿子,咱们去换衣服。”母亲牵着我的手向我的房间走去。
我换上华冠丽服,母亲上下打量着我,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我说:“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可惜……”
“可惜什么呀,母亲?”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叹起气来,笑嘻嘻,没心没肺地问道。
“没什么,儿子,你个头窜得可真快,唉,这身衣服恐怕穿不了几回,我和伊莎又要熬更赶夜给你做新袍子喽。”母亲慌忙敛起愁云,帮我理了理袍子,牵着我的手,向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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