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摘
受自由和自主思想培育的人民,認為任何統治形式都是可怕的,是違背自然的。習慣於君主制的人民也一樣。不管命運為他們提供什麼樣的變革機會,當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擺脫了某個君主的討厭統治時,就會趕緊花同樣的力氣為自己安上一個新君主,因為他們不能下決心憎恨君主統治。
西塞羅這樣感嘆,我看不無道理:“自然科學家的任務是觀察和探索大自然,卻要求被習慣一葉障目的人為真理提供證據,這樣做難道不慚愧嗎?”
我很想説,植物會因太多的水而溺死,燈會因太多的油而窒息,同樣,人的思想會因飽學裝滿紛繁雜亂的東西,以致理不出頭緒,壓得彎腰背駝、枯萎干癟。但也有相反的情況,我們的思想越充實也就越開豁。在古代可以找到這樣的例子,有些偉大的統治者、傑出的將領和謀士,同時也是非常博學的人
我們只註重讓記憶裝得滿滿的,卻讓理解力和意識一片空白。我們的學究,就像鳥兒有時出去尋覓谷粒,不嘗一嘗味道就銜回來喂小鳥一樣,從書本中采集知識,只把它們掛在嘴邊,僅僅為了吐出來喂學生。
我寫隨筆時,大多數時候不也是這樣做的嗎?我從書本中到處搜集我喜歡的警句名言,不是因為我記性不好而保存,而是為了搬進我的作品中;它們在我的作品中,就跟在它們原來的地方一樣,都不是我的東西。我深信,我們只可能靠現在的知識,而不能靠過去或將來的知識成為有學問的人。
我們只會死記硬背別人的看法和學識,僅此而已。可是,也得把別人的東西變成自己的呀。我們活像書中講到的那個取火者:那人需要火取暖,就上鄰居家借火,发現那里有一堆旺火,他就停下來取暖,卻忘了要取火回家。肚子里塞滿了食物,如不進行消化,不把它們轉化為養料,不能用它們來強身健體,那有什麼用呢?盧庫盧斯沒有打仗的經驗,通過讀書變成了偉大的將領,難道可以相信他是像我們這樣學習的嗎?
即使我們可以憑借別人的知識成為學者,但要成為哲人,卻只能靠我們自己的智慧。
如果我們的思想不健康,判斷力不正常,我寧可讓我的學生把時間用來打網球,那樣,至少可以使身體變得矯捷。瞧他學了十五六年後從學校回來的樣子,竟然什麼也不會做。你從他身上看到的,僅僅是他學了拉丁文和希臘文後比上學前多了些驕矜和傲慢。他本該讓思想滿載而歸,卻只帶回來浮腫的心靈,不是變得充實,而是變得虛腫。
知識不應依附於思想,而應同它合二為一,不應用來澆灑思想,而應用來給它染色;知識如果不能改變思想,使之變得完善,那就最好把它拋棄。擁有知識,卻毫無本事,不知如何使用——還不如什麼都沒有學——那樣的知識是一把危險的劍,會給它的主人帶來麻煩和傷害。
如果學問不能教會我們如何思想和行動,那真是莫大的遺憾!
學問是良药,但任何良药都可能變質,保持時間的長短也要看药瓶的質量。
從前,希俄斯島的阿里斯頓説得好,哲學家會貽害聽眾,因為大部分人不善於從這樣的説教中获益,而這種説教無益便是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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