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雨霖铃（上）

细雨吹曲雨霖铃。

殿试的头一道题目，是那个司徒明镜监题。

这根本不像是殿试的题目，大家都知道的。

因为司徒明镜是武将出身，学文为辅。

但没有人敢说不对。

因为这是殿试。

半个时辰后，考官收题。每个人都写得纸满，而我只写了一句话，确切的说是四个字：圣意难违。

头痛的厉害，只能写出四字。这四字也费了我很大的气力。我知道，殿试是彻底的完了。只望能见见世面，以图三年后的那一次入仕。

回家要先医这头痛啊，太厉害了，根本无法抵挡。

这样想着，已经来了第二试的考官。

是花清云，当朝丞相，花雨石的父亲。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

峨冠官袍，俨然天人，不怒自威，虽笑尤嗔。自门外应声而入，威武之气令人不敢正视。我呆愣一下，旁边有人小声说，“这就是当朝丞相啊！”我才知道他就是花清云。与高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花清云。

当时我还不知道他的女儿就是花雨石。

我也不知道花雨石就是那个我遇见的紫衣女子。

我只有一丝崇拜自内心深处涌起，化作一点一滴的豪情，以及我额头的汗珠。

这便是我倾慕已久的万人之上吗？这样的威仪，这样的气魄，着实令人着迷。

花清云便到了高台之上，振袍回身。那一股威严直逼得我险些跌倒。他极平淡的开口，声音却如洪钟，“开考！”

应了此声，便有一队队的太监从后面进来，一人端了一个铜制的净手盆，里面满是清水，分放到考生面前，便退了下去。又一队队的太监执了考卷上来，分发给考生，也退了下去。

此时，又过一会，花清云又极平淡的开口，“此次殿试二试由老夫监题，老夫名讳想来不必介绍，大家久已耳闻。我只就这试题，浅析几句。老夫本书生出身，兼习武艺，得佐高祖皇帝开朝，荣登大宝，不过顺天时，应人和，非愚鲁之智也。而常闻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云云，今乃令众考生以水为鉴，将己所明之事一一道来。尔等可自拟题目，不必八股，直抒胸臆即可。不知可曾听明白？”

考生们应了声，等待他的答题令下。

他环视了一下，忽的在我的脸上停了停，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旋即又看向别处。

我便又呆愣一下，此时听到了他的答题令已经下达。

二试因为比一试难些，故而时间长些，为一个时辰。

时间确实长了些，长到我倒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我便看见那盆中的水影，我的影儿。

该写些什么呢？极认真的思考了很久，旁边的人们早已写了许多，我却只字未写。于是，头便开始痛了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厉害。我开始不知所措，水中的影儿渐渐便模糊，再模糊，变成了一个我久已不见的人。

夫子。顾佛影。

夫子，夫子。

好吧，便就写这夫子吧！

我糊涂的便下笔，胡乱的写起来：

“夫人之生，神之意也。故有人意天授之语云云。生自幼时为人伴读，得遇夫子名曰顾佛影者，其一生即如水中影也。夫子尝言：‘吾辈，可人欺耳，因……’……”

好像夫子在冥冥之中相助一般，文思泉涌，洋洋洒洒几千字，一挥而就，笔停，墨尽。

那水中的影儿依旧是我，平凡的样子，可悲，可笑。

而我忽的便发现了件极奇怪的事，以前是无有的，我的眼睛竟成了重瞳，便如上古的禹帝一般。

更如，夫子一般。

是的，夫子是重瞳的。

这是怎么了？我诧异于座。茫然四顾。湖的发现，花清云竟在我背后，一双眼睛瞪得极大的看我的试纸。

他忽的便又恢复了常态，极平淡的离开了。

这是极其古怪的，

——然而，古怪的事还没有结束。

却似乎只是个开始。

接二连三的，一切在这次殿试以后，都滚滚而来。

时间到。收题，撤盆，门开，放行。

我便独自一人回到自己的寓所。

走在路上的时候，便下起了细雨。到屋后不久，更是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没来由的忽的想起了一试的题目：细雨吹风雨霖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