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之年

我今天看到一句话。

原来没有亲人死去的地方，不叫故乡。

出自《想念我眷村的兄弟们》。

我必须承认文字的力量往往是所有媒介最顶尖的，你只不过在心里默读几个字，整个世界好像都因此而寂静了，强而有力的冲击波把你震得头晕目眩，不出几百秒压根无法回神。

窗外薄而分散的云正在被风缓缓地撕扯得更缥缈，好像是在持续游走，有时候却又冷漠地定在了我能目及的最后一点边缘。我说过，我可以看着云，发一整天呆。

也只有我看了。

看到那句话的时候我想了这么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轮到我弥留之际，我会不会恳切地希望可以被埋葬回故乡的泥土里。尽管我已经理解了那里的都市更新，但在心里，那里的江水的确是最清澈的，那里的夏天的确是最炎热的，那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那里的我是最原本的我。

人生是场很遥远的旅途，但无论在多少客栈歇过脚，我还是觉得一开始离开的那个家最好。

当然这也可能是年轻的我阅历尚浅而导致的蠢钝想法。

几天前我翻出了十多年前的照片，看了好久也不知道什么滋味，那时候的相机像素极差，只能勉强依靠轮廓辨别出谁是谁，外婆拿了放大镜来，说我要好好再看看我们大哥。

大舅父去世约莫四五年了，我的外曾祖父也走了两三年了。

那一刻我看着照片，才第一次有了恍若隔世的感受。

我奶奶也走了七年有余了，不知怎的我始终记得她还在世的时候，有天晚上吃完饭送爷爷奶奶回家，奶奶坐在我爸新买的车上说我可喜欢坐这辆车了，高，坐在上面像个王者一样。

我此刻喉咙发紧是因为知道所有事情都有结束的那一天。

伤心流泪都是徒劳，只是很久以后想起来，才明白活着的人都背负了怎样的想念，又扛起了怎样的痛苦，去继续走怎样勇敢的人生。

我啊，有很想去完成的事情，有很想去永远留住的人，每每一想到这些总又觉得力不从心，对自己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似乎一切不过刚刚开始，我却固执地认为已经结束。

如同三月的第一天，太阳轻微发着烫，我却说这已是晚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