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 表

刷小视频消闲，偶遇“二奢店”，所为“二奢店”，就是专门收购一些人闲置的、淘汰的奢侈品，然后出售牟利，类似于过去的当铺，多是一些包、表之类的东西（也许是我在这样的视频前逗留过，平台有意推送的缘故，当然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二奢店），开始我是以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去打量视频里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不能理解，也不愿去理解，一个包包动则几万甚至数十万，材质牛皮的还勉强接受，有的甚至连牛皮都不是，仅是麂皮或布艺的材质，凭什么这么“金贵”，明显的“冤大头”嘛！这么多的人趋之若鹜，把大把的劳动所得抛洒在这上面，实在不值，正如马云所说：几万元钱都可以买来几头牛了。

我逛过像德基这样奢侈品集中的商场，有时先生问我是否需要来款LV或爱马仕，我淡然一笑：“不需要。”先生说：“难道，你看到它们就一点不心动？”我压根就没看这些，却对眼前豪华的洗手间颇感兴趣，“逛逛”卫生间，临走时，还顺手带走马桶侧上方置物架上的一颗糖果，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在这样的环境里居然备了给“客人”的糖果，会有人一边方便一边把糖果丢进嘴里吗？至少，我不愿这样，临走带上一枚再合适不过了，顺手拿一颗丢进包里。

看到腕表时，我产生了兴趣，开始无非是想多了解一些表的品牌，细细想来，我好像只听说过“劳力士、卡地亚、浪琴”等少量腕表的品牌，至于它们产地、价格完全不清楚。二十年几前带儿子去厦门游玩，那是儿子才几岁，导游把我们带到兜售纪念品的地方，地摊上惊现“劳力士”手表，几块钱，哈哈哈…儿子看着好玩，我毫不迟疑地替他“拿下”一款戴在手上，顽童无知，回家后到处“得瑟”，表走了很久的时间，而且相当准，可见，即便如此假的劳力士也非等闲。

一段时间，通过对“二奢品”的关注，我了解到更多的手表品牌，江诗丹顿、百达斐丽、爱彼、积家……从一无所知到懵懵懂懂，一款款表，复杂、精美的工序令我惊叹，我开始萌发入一款手表的心思，劳力士简约大气，成了我第一选择。

我悄悄的把这点心思告诉先生，他应该不会反对，应了那句话：“又不是没有这个实力。”他一向自居“是对钱最不计较的人。”何况家庭的收入稳定，我俩平分秋色，我无需借助“东风”便可达成心愿。

先生是满口答应的，于是我更热切地关注起腕表，我把大多数的时间都放在对劳力士腕表的了解上，心里有了明确的目标，准备入款劳力士日志，以告慰我渐行渐远的青春、告慰我几十年的风雨历程、告慰我挡也挡不住的衰老步伐，让每个寂静里的夜晚里，我都能聆听到它悦耳的嘀嗒声，让它陪我到最后一次心跳。

那天，乘着外出学习的机会，我来到劳力士门店，一款奶茶色的日志一下子就吸引了我，当时，我并没打算立即入手，我决意要把这么“庄重”的时刻留到有先生共同参与下完成，没有他的参与，再精美的表也缺乏一种仪式感，缺少岁月的一份厚重，这会让我以后的每一次回忆和凝视都变得苍白变得空洞。我带着对这款腕表的深刻记忆回到家，急不可待地向先生分享了我的心之所属。

生日就要到了，我几乎没有过过生日，自然也没收到过什么生日礼物，这是多年来我们家庭的“传承”，但今年，我在心里有了隐隐的期盼，或许生日那天…..

生日那天，我在外学习，先生说：“会议结束后，我去接你，我在饭店定了桌子，儿孙济济一堂为你庆生。”那天，先生是少有的隆重，他把一大捧鲜红的玫瑰花塞进我的怀里，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送花给我，也是他今天送给我的唯一礼物，我凝望着玫瑰花，努力表现出极大的欢喜，但欢喜的背后却涌动着一阵淡淡的苦艾味，不可否定，我有点失落，我脑子里一直有个“嘀嗒”声。

新冠后，我咳嗽迁延不愈长达半年之久，前前后后吃了消炎、止咳的药，效果甚微，有人怀疑我的肺出了问题，有人怀疑我的气管，有的人定义了我为长新冠……频繁的咳嗽，我烦透了，决定寻求更大的医院更高明的医生给个准确的判断。先生执意陪我去，拿着网上预约好的号，我和先生一早来到候诊区候诊。

医生三言两语，仅几分钟就把我打发了：“气道过敏”，比我们预想的诊疗程序简洁，一下子我们空余出大把的时间，走出医院接近中饭时间，“接下来，他大概率会提出和我买表去，眼下难道我两闲暇，婚后几十年，但凡我想到的东西，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满足我，先生这两年是‘迟钝’了些，但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我在心里暗自琢磨，充满期待。但先生对买表的事只字不提，马不停蹄地拖着我往家赶，就连我提出吃了简餐才回去都被他拒绝了，大有匆匆逃离是非之地似的。

和堂弟闲聊时，他得知我想入款表，他说：“一只手表而已，还不简单？大嫂喜欢，哥就抽时间陪她买去，难得她有个喜欢的东西，钱够用就行，多余的就是数字，花了才是自己的。”

不久的一天，我休息在家，上午11点多钟，先生从单位发来微信，他说他过一会就回来陪我买表去。得到先生确切的答复，我又开始了惯常的犹豫，一向素颜的我，难道真的需要一块表？会不会太“败家”？再看看自己的胳膊，原本白皙、圆润的肤色如今变得黯哑，散见几枚明显的黄褐斑点，时间已无情地在它上面烙下了印迹，再带块腕表的花，斑点只会更鲜明凸显，哎….心里不免一阵惆怅，在买与不买之间摇摆，答案时而肯定时而否定，为什么不呢？我打拼几十年，为这个家操持几十年，耗尽了自己的大好年华……最后，我决定先去看了再说——依心情而定，毕竟非必须品，开心就买，重点是买得要开心。

我们直奔德基劳力士门店，对于我们这样的“菜鸟”首次光临，劳力士并无多大的热情，首先，店门口拉起了限制人数入内的隔离条带，需等里面拥挤的顾客出来一些，我们方有机会入内。在门口等待的时间里，我又一次向先生絮叨购买劳力士日志的理由，待我们进入后才知道每一款几乎都缺货，好像极不待见我的“三心二意”，给我们准备下一个机不逢时的理由。越是得不到心里越是有期盼，在我强烈要求下，服务小生留下我们的联系方式，答应有货通知，同时她也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基本是遥遥无期。”这句话我听出了幽默的意思，她指的是货源遥遥无期？还是以貌取人另有所指？

走出劳力士门店，我抬起头环顾左右，依稀辨认出几款表的招牌，“百达斐丽、爱彼、宝珀、积家、卡地亚……”都大敞着门，每一位服务生的脸上都满含如沐春风的微笑，我提议进去看看，既然劳力士不得，我何苦“一棵树上吊死”？

我先后试戴几款不同品牌、价格切合我定位的表，面对众多的选择举棋不定，先生跟在身后打量着，“这不是机械表，这表的颜色太跳，这表又太老气，戴起来像个老人……”我积攒的一点热情在他的话语中开始冷却，最后，我在两款积家中难以抉择，买还是不买？哪一款好呢？突然间，我想明白似的下定决心，我犹豫什么？为自己入一款表，需要理由吗？只为自己的喜欢，为生命留痕，适当改变一下自己近乎苍白的生活习惯。

关键时候，先生“掉链子”，他说：“我口渴，我要买水去。”我只好暂且放下表随他走出店门买水去。

奢靡的世界里，好像没有人会对水这样稀疏平常的东西产生欲望，我们走了半个楼层也没发现水的踪迹，先生说：“我找水去，你自便吧！”说完径直离去，把我留在他失望的咖啡屋门前，他欢欢喜喜地发现了卖饮料的地方，想着马上就可以解渴，却只有恼人的咖啡，咖啡这东西不解渴不说，对血糖高的他来说无疑是禁区。

诺大的德基广场，我几乎弄不清东西南北，先生也不例外，望着他的背影，我像犯了错似的，拘谨地站在原地，在咖啡屋附近活动着，咖啡屋是我留给先生的坐标，是他可以顺利找到我的参照物，我务必在这等他，等他返回我两共同选出一款大家都满意的手表。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咖啡屋飘来诱人的醇香，无聊的时间尤为漫长，我走进咖啡屋要了杯咖啡，把吸管轻轻地插进温热的咖啡里，那精美的图案下，轻轻地搅拌，细细地吸吮品尝，淡淡的苦涩、淡淡的香……

一波波享用咖啡的人从我身边走开，我似乎坐的太久了，我喝干最后一滴咖啡，把失去温度的空杯丢进垃圾桶踱出咖啡屋，茫然四顾。

迟迟不见先生的踪影，百无聊赖的我绕着咖啡屋，慢慢地扩大活动半径，这时意外发现，就在咖啡屋旁边有个极大的超市，各种饮品映入眼帘，我忙拨打先生的电话，电话刚响两声后就被掐断，或许他就在我附近正向我走来，我收起电话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他的影子。他是不是在咖啡屋附近找我？我急忙折转回来，依然没见到他的身影。

他到哪里去了呢？需要这么久？我忍不住再次拨打电话，电话里传来烦躁的声音，“你跑到哪去了？”我还在原地等你呀！一步不敢动，就在那个你讨厌的咖啡屋旁边，你买到水了吗？”“没有，我没找到水。”“那你回来吧！这旁边就有超市。”“你在哪？”“我没动，那个咖啡屋门口。”“几楼呀？”“这…..就是我两分手的地方，我一直在这等你。”“你楼层都不知道，让我到哪找你，你太奇怪了吧……”他发起莫名的火，音频震荡耳膜，好像是我把他弄丢了似的，“…那你在哪？我找你去。”我还能在哪？在手表店门口。

”放下电话，我急忙辨认方向，这种地方，我也只来过一两次，都是蜻蜓点水般很快离开，至于楼层分布，方位走向完全不清楚，商场内有劳力士门店，也是从网上搜索而来，我在几楼？手表店好像是在一楼….，我正像无头苍蝇乱撞时，先生又打来电话，几乎是用盛怒的语气。

我焦急地在原地打转，努力地辨识着方位、楼层，却捋不出一点头绪，左顾右盼时，看到一旁正忙碌的服务生，我极不礼貌地走近打断了他：“请问劳力士门店怎么走？”“前面电梯上楼，往前一直走。”顺着他指示的路线，我很快找到先生，他极力压抑着自己不快的情绪，让人感觉稍一触碰，不爽的情绪就会沸腾似的。

“你没喝到水？”“没。”“那随我来吧！”顺着来时的路，我把他领到超市，半瓶水灌下去先生说：“我去把鞋买了回家。”多少天前，他就打定主意再买一双“昂跑”，这个牌子的鞋他穿过，就在楼上那家专卖店买的，这也是他今天来的另一个目的。买过鞋子，我们获得一张店庆的奖券——一百元，浪费可耻，我决定把它消费掉再回家，于是选择了一家包子店坐下来，吃过饭，先生的脸依然铁青着，犹如一具僵硬的面具，这时他用严肃、凝重的表情盯着我，看起来要我说一件极其重大的事，让我觉得别扭：“要不，我们再去看看，喜欢你就买。”言语里没有一点水分，我想到一个成语故事“嗟来之食”。我没多想，像一个缺心眼的傻娘们，决计再回到积家表店，拿下我刚试戴的“积家大师”，它不仅是同事推荐的腕表，也是我欣赏很久的款，仅次于劳力士，尤其在劳力士缺席时，它成了我不二的选择。

如两个陌生人，我两一前一后地走着，好像是有意预留出足够的空间各想各的心思似的，中间填满了形色匆匆而又吵杂的人。

即将抵达门店时，我改变了主意，我紧前几步追上先生：“还是算了，我们回家吧！”“你又怎么啦？犹犹豫豫的，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空调的风口正对着我，凉飕飕的，也把先生的脸吹得格外阴沉。

坐进驾驶室，先生把车钥匙一旋，发动机的轰鸣声瞬间充盈车厢，他的脸色立即朗润起来，变得晴空万里，弯弯的眼角荡起密细的鱼尾，他转脸向我笑嘻嘻地说：“说来也怪，我一上自家的车，心情就好！嘿嘿…”愉快的心情就连手里的那张违停罚单也消减不了……

温馨提示：和先生逛街不可超过30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