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好啦!好啦!”母亲终于将我从她的怀里扒出来。“看我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快看!”
我满脸泪花,母亲和蔼带着笑意的模样在我的眼前非常模糊。我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母亲的五官终于变得清晰起来。我惊讶于母亲的年轻。
“妈你......”
母亲突然从背后拿出来一把煮熟知了猴,我立马忘记了一切,惊喜道:“呀!知了猴!”
知了猴是我老家非常常见的小吃,夏天晚上你到树林子里去,用手电筒往树上照,我们总能找到或多或少的正在奋力攀爬的知了猴。长大以后,远离了家乡,我就很少吃到了,我真的非常喜欢吃。
我一边忙着给“知了猴”扒皮,一边不小心瞥到了母亲的静默下来的脸。奇怪的神情在她脸上一闪而过,看见我看她,立刻朝我笑了笑。我将为数不多的知了猴单独留出一个,其余的的一半塞给了弟弟,一半全塞到了嘴里。
“妈,你也吃一个!”我捏起一个知了猴往母亲嘴边送。母亲笑着摇头,“我不吃。”我不依,母亲连忙拿胳膊去挡,我的手一个不稳,一下子被扫到了地上。
“哎呀——”我正吃惊,就见母亲突然抱着碰到知了猴的胳膊蹲下了。
“怎么了?哪疼吗?”
我赶紧下了车,顾不上穿鞋,蹲在地上看着妈妈问道。
妈妈的脸瞬间变得苍白,额头隐隐有汗珠渗出,看起来是疼坏了。
“让我看看你的胳膊!”我伸手就去撸妈妈的袖子。
“没事!我就是肚子疼!”妈妈试图站起来,眼神并不看向我。
无论我怎么劝说,母亲都不让我看她的胳膊。我没法,只好让她去了。
看着母亲的背影,我突然想起来,不对,刚刚感觉被子寒潮,我还穿着棉衣,那分明是冬天。可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变成夏天了!分明只有夏天才有知了猴的呀。
我扭头看向窗外,果然,窗外的狭窄的过道里,国槐数已经叶茂如盖。果然已是夏天。
我从床上爬起来,吃完了面条,把碗筷送到厨房去。母亲正在厨房刷碗。
我惊讶:“妈你不是身体不好吗?怎么不休息一会儿。”
母亲笑笑,“我不干谁干?”
我为难地看着厨房大铁锅里满满的碗筷,“......”
这时忽然就听咣当一声巨响,我被惊了一跳,转头去看母亲,母亲的脸色似乎更加煞白了。
“你爸回来了!”下意识地,母亲往我后面一躲,我疑惑地看看母亲,看向门外。
3)
我正考虑要不要出去看看。就见已经进了大门、扛着一把铁锹的父亲已经从敞开的门内看见了我们,他满脸戾气,气势汹汹地就朝我这边,不,确切地说,是朝妈妈走过来了。
“你要干什么?!”我赶紧两臂张开拦住他。我一点儿也不怕他,父亲从来不会伤害我,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他来伤害我的母亲。
“啊!”母亲的胳膊被父亲用铁锹砸了一下,顿时惨叫了一声。
我知道我人小,护不住母亲,我只好尖叫着扑打自己的父亲。“弟弟,快点帮我!”我招呼僵立在一边的弟弟,可是弟弟很胆小,仓皇地看着爸爸,只顾低头抹眼泪。我很失望,弟弟指望不上,我只能用手打,用脚踹,发疯了一样去咬父亲。
不知什么时候,父亲终于住了手,我抱住奄奄一息的母亲。弟弟终于哇得一声大声哭了出来。
“都中午了,快点去做饭!”打完母亲的父亲,脸上的戾气不再,仿佛那对母亲的一顿毒打治疗了他一样。
都这样了,他竟然还有脸要饭!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不知道他的脸皮是否厚得赶上城墙。
原本奄奄一息的母亲,也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佝偻着踉跄着去了厨房。而父亲一副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我早已经目瞪口呆。
下午吃完饭,父亲正想要下地去,弟弟突然从学校回来了。弟弟一如往常地进了屋,放下书包,就坐在那里发呆。
弟弟是个不修边幅的孩子,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喜欢穿长衣长袖的衣服,扣子一定要系到最上边,死死地卡住脖子才可以。母亲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
弟弟的外套上不知道从哪里刮破了一个口子。脸上的神情平淡。
“你怎么回来了?现在还没放学呢。”父亲两只不大的小眼紧张地看着弟弟,试图从弟弟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
“我不想上了。”弟弟的声音平静。
“为什么呀?”父亲惊讶道。
“就是不想上了。”弟弟的脑袋垂到胸前,我们完全看不到他的脸。
“你,跟我过来。”父亲平静地对弟弟说。弟弟乖巧地跟着父亲去了后院。
后院面积不小,一小部分种上了青菜,大部分种上了树。
母亲忍不住疼,去了床上躺着。不一会儿的功夫,我就听到后院传来弟弟的惨叫。
等我赶到后院的时候,看见弟弟趴在一片白菜地上,正被父亲用柳条狠狠地抽着。
“去不去上学?!”
父亲一边抽一边问着。
弟弟只顾着惨叫,就是不肯说去上学。
地上混乱扔着几根断掉的柳树条。有的甚至上面带着血。
我“嗡”地一下脑子都凝固了。我感觉我飞了过去。我一把推开父亲,父亲被推了个踉跄。父亲并不看我,不大的眼皮翻翻着,露出眼底的浅粉白,他平静地问道:“上不上学?”
弟弟终于哭着回答:“上学。”父亲这才扔掉了手中的柳条,上前把弟弟扶了起来。那小心翼翼、珠宝一样呵护的模样,让我惊讶急了。我的眼前似乎还留有之前他抽弟弟的凶狠模样,可是现在!
哼!
弟弟终于乖乖去上学了。母亲知道了弟弟被揍的事情,心疼地只是哭,哭得父亲心烦,又被父亲吼了一顿,母亲说句:“孩子小,不能打”却引来沉默的父亲的突然一狠脚,不敢吭声了,只是低头默默抽噎。
从来不吸烟的弟弟似乎偷偷抽上了烟。
父亲似乎看出了弟弟的不愉,他总劝弟弟多出去和同龄人出去玩耍。可是弟弟总是宅在家里。不过,下午弟弟真的往家里带回来一个男孩,据说是同班同学。母亲非常高兴,拿出瓜果招待。可是晚上吃饭的时候,母亲却跟我和弟弟说:“你那个同学偷了咱家放在柜子上的一个小玩具。我亲眼看见的。”母亲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是神秘而且有点奇怪,我说不清。
弟弟似乎愣了一愣,最终只是“啊?”了一声,最后以“哦”结尾。然后低头走开了。
从此,我再也没见弟弟往家领什么朋友同学之类的。
弟弟越来越不爱在家里,十次有九次我问母亲“弟弟在哪儿”,总是被回答“出去了。”而具体出去干什么,无人知晓。
4)晚上,父亲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带了酒去村东头他那些狐朋狗友喝酒,我有些奇怪,同时又有点坐立不安。我吃完饭,又看了会儿电视,直到晚上八点了,父亲还没有离开去干点啥的意思,我只好慢腾腾的打开书包,又慢腾腾从书包里掏出各课书本、作业。我把作文塞到最下面,先做起其他的作业来。
中途,我有了尿意,看看父亲正看着他不知从哪里淘来的一本什么书,我看了一眼作文本上面压得严严实实的大数学本,放心得去了。
在厕所耽误了不少时间,回来的时候赫然发现父亲正坐在我的写字台前,神情奇怪地看着什么。我感觉我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去,我一把抓过我的作文本,啪得一下合上那满满红色批改记录!
我的眼睛都红了!
“你干什么!”我冲他大吼!
“谁让你看了!”我满脸通红!
“偷偷摸摸的!”我声音里带了哭腔。
可能是我过激的表现刺激了他,也可能是对我的不屑由来已久,就见他鄙夷地冷声一笑,不屑地斜瞅我一眼,嘲笑道:“谁愿意看啊!写个作文能写出问题来,被老师写了三页的红批,你不觉得丢人吗!”
我觉得我身上的脸皮都已经被人揭下,脸都没有了,我的羞愧和愤怒如滔天的海浪,我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举起作文本就撕成了两半!
“我自己的日记,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就算老师也管不着!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老师小心眼非要理解成不喜欢他,我有什么办法?!到底是他妈谁让我交日记的?既然嫌我没说他好话,那他怎么不让我写赞美诗给他啊!”
我的泪水肆意,完全看不清眼前的父亲神情,不用看清我也知道,他的脸上除了他妈的面无表情就是嘲笑!!!
我冲出了家门!
5)
我离家出走了!
时节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金黄的秋天,大门外的槐树叶依然变成了黄色,时不时有落叶从空中滑下来,掉在我的头上。
我想离开这个家远远的,可是天黑了,我又不敢离家太远,也无处可去,我只好躲在家门口的厚厚的玉米柴跺里。
玉米跺里被我坐出一个坑,我被层层玉米杆环绕着,周身还挺温暖。透过玉米间的缝隙,又可以看到我家大门缝里射出的昏黄灯光。大门紧闭,里面隐约传出父母争吵、的声音。我往玉米杆里缩了缩,这里真温暖啊。
等院子里的争吵声销声匿迹之后,我踩着墙根底下的玉米堆,扒住墙头往里悄悄地看去。夜已深,院子里光线昏暗,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之后正堂屋的门敞开着,从中露出昏黄的灯光。屋里似乎有“呜呜”的声音传出,不过,也可能是我把风声听错了。
过了好一会儿,确定院子里再没有其他的动静,我正悄悄地想要将身子矮下去,眼角似乎瞥到院子里的黑暗的一角,有一个红色的红点一闪而过,不过,也可能是我眼花。
6)我是柴火垛里醒来的,不是被耀眼的光线晃醒,而是被生生冻醒: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下起了雪花,我惊讶地看向大树,发现叶子竟然落光。竟然已经是冬天了。
突然,耳边响起“文武文武”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震得我心里难受。
我从玉米杆里一下子跳出来,差点撞上一辆白色救护车!我奇怪地看着从我家大门里进进出出的身穿白大褂的人们,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一个被白布单蒙得严严实实的单架被抬了出来。不知为什么,一看见那单架,我的心立刻被抓住了!我跌跌撞撞地接近那单架,一把推开试图阻止我的家伙们的胳膊!
“哎!你是谁?!你不能进去!”耳边好像有人在大喊。
“你松手!”突然有人从背后箍住了我的上身,我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我满脸泪水地朝后看去,眼睛一下子望进了弟弟亮亮的眼睛里。他的眼睛似乎深邃又闪着莫名奇异的光。
“姐!别去!你不说想离开这个家吗?现在我们自由了......”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我听到了什么,我赶紧扭头看向另一边的单架,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在救护车里竟然还有一个白色单架,从那单架上不下心耷拉下来一个满是血管爆出的手。一旁的白大褂正在打着电话:“喂!景阳村槐树胡同有紧急情况!请再派一辆车过来!”
“你!”我惊骇地想跟弟弟说点什么,可是腹部突然一阵冰凉,我低头看去,一只匕首的尖从我的肚子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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