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十月下旬,空气中夏季的热烈已被秋风一点点抽走。若是在白昼,阳光的温度还稍微能把秋风捂热一些,而到了夜晚,风便沉下了脸,冷冷地与每一个抱臂行走的人擦肩而过,不禁让人缩起了脖子。走在路上,仰头看着被灯光染成的暗果浆红的夜空,被树的剪影围成一小块,还未圆满的月亮孤独地悬着,被一圈柔和的雾霭包围着,像极了被思念萦绕的我。
真冷啊,要是能喝些热乎乎的东西就好了。我想。
路灯一盏接一盏,洒下的暖黄色的光芒,与道路一直延伸至不远处的食堂,我赶紧进了门,抖了抖,掀开厚重的军绿色的门帐,和食堂阿姨要了一碗紫米粥。冒着白色雾气的紫薯粥呈上,我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这一口温热柔滑的紫米粥在口中四处打转,然后汇聚成一股涌入喉咙,窜进腹中,空空的胃里突然被一阵暖流充满,觉得自己被紧紧地拥抱住,舌尖还残留着白砂糖留下的一缕甜。
个人觉得,没有什么能比热乎乎的食物更能在冰天雪地的气候下快速治愈我的,也没有哪一刻,比在吃下第一口热乎乎的食物时,更让我想家的了。
家乡的秋天也是湿漉漉地清冷。在许多人还沉浸在深夜地梦境中时,早餐店的老板就起了床,他叫醒妻子,换上衣服,来到厨房就开始为新一天的生意做准备。厨房里泡了一夜的黄豆,个个喝足了水,晶莹饱满。老板将把碗一抄,往机器里一倒,豆子便一颗颗弹跳着跃了进去,再把开关一摁,机器磨豆子的噪音划过长夜,拉开了清晨的序幕。我总喜欢在天没亮时就出门,街上无人,唯有穿着橙色工作服的扫地工人拿着竹扫帚,一下一下,慢悠悠地扫着地。路灯的光晕将旁边的雾气染了颜色,糅合进清晨天空那宁静的蓝色里,我独自走着,享受着这份酝酿着新一天的安静时刻。抬头一望,不远处的早餐铺拉起了卷帘门,第一锅包子已经蒸好,被白色的麻布盖着,丝丝蒸汽从麻布的孔里钻出,裹着肉香直钻入我的鼻子里,同时还有豆浆气息。我赶紧去买了一份包子豆浆,一根吸管扎进豆浆中,猛吸一口,香醇浓厚,微微烫嘴的温度,一下补充了被外界掠走的暖意。
中午喝油茶,是我们这一带人独特又平凡的日常活动。十点半过后,母亲早早就去市场挑了最新鲜的菜买回来,洗净了就开始准备中午的菜肴。我也趁着她做饭的空当,帮她点忙。我推开储物房的门,将茶叶袋的结细心解开,攥了几把茶叶扔入碗中,整个手也沾上了茶叶的清香。热水壶里的水正好烧开了,往茶叶中一倒,便呲起了混着茶香的雾气,热水咕噜咕噜的声音甚是动人。一切准备就绪,母亲便给住在不远处的亲戚们打了电话招呼他们过来,大家便欢喜地穿好衣服出门了。等人一坐齐,母亲把电热炉一开,往烧的滚烫里的油茶锅里倒入一块猪油,滋滋声里沁着油香,母亲又往里添了葱白、姜块、茶叶就开始用木杖捣起来。茶叶被热油包裹着,不禁烫的收了紧,原本茶叶的清香里融入了一阵烟火气,就像是原一尘不染的潇洒仙人,不小心驻扎在世俗的人间里。茶叶捣好了,再把热水往上一浇,呲啦啦地,混着油茶香的水气就从锅里溢出来了。原本说说笑笑的家人们听到这个信号,马上把碗向母亲那边一递,等待第一锅油茶的降临。
我接过一碗,油茶是茶棕色的,中间浮着油光,边缘和茶水一样,便是透明的,透出白色瓷碗的光泽,甚是好看。我小心翼翼地把它吹凉,生怕这香味被我呼走了,细细嘬了一口,清凉的茶香被世间的火焰融化,从此被油盐牵萦,相融着流入我的口中,我的腹里,给予我一阵阵的温暖。就像眼前有说有笑的人,大家原本都有自己的生活,一声呼唤,一碗不再闲情逸致的粗茶,便让大家褪去各自的壳,聚在一起,融成一个温暖的家庭。
入夜,冷空气随着绵绵细雨从天而降,雨轻柔地洒在叶片上,落在人迹渐少地街道上,落在夜宵摊摆出来的简陋桌椅上。这是一家卖着汤圆甜酒的小铺子,俩夫妻挤在不足五平米的小空间里,一人负责制作,一人负责煮,有条不紊地应付着生意。我哆哆嗦嗦地冲了进来,打破了夫妻俩之间无声的默契。“阿姨!要一碗没馅的汤圆!”我抖了抖身上的雨滴,搓了搓手,说道。只见阿姨抄起圆勺,往大锅里一捞,几颗雪白晶莹的汤圆没来得及闪避就被捞了起来,再浇上一勺沸腾着的红糖水,一份热乎乎的汤圆就呈了上来。 我双手捧着碗,红糖水的颜色与香气一样醇厚、朴实,就像是看着亲人熟睡,逗笑家里活蹦乱跳的小孩那些时刻感受到的甜,而白色的汤圆,身置糖水中,圆润的身子染了层红,像是被温暖包裹着的自己。喝下一口红糖水,面色突然就红润了起来,抬起头,顺畅地舒了一口气,看看周围,雨还在下,红糖水依然滚烫,氤氲的白雾从锅盖的缝里渗出,融入雨夜的黑里,暖换色的灯光,嘴里的甜,一切是那么舒适,让我安心。
后来,我便离开了家,孤身生活在这陌生的城市,把校园当社区,把床当成家,把身边的所有人当成家人。即使深秋已至,在最冷的时候,我依旧拥有室友的笑声,长者的微笑与照顾,喜欢的人的拥抱,以及食堂那碗粥、那碗汤里翻滚的暖流。
敬这一口暖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