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很是羡慕一些文艺作品中的人的辞职行为。羡慕人家的那种潇洒。那时的我,连工作也没有,辞职于我,实在是太奢侈了。后来有了工作,那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珍惜尚嫌不够,怎么可能去辞呢?这种状况,一直到退休,几无改变。所以辞职这个事,对我而言,好像并不是有没有机会的事,而是基本就不是我人生中的事。我的人生,不是要找个机会辞职,相反,是为了保住这份已有的工作,而小心翼翼,兢兢业业。
所以,在我的人生字典中,应无辞职这两个字。曾经的向往,只能表明少不省事。若一直向往,那就是一直不省事了。每一个人都有自己面临的社会环境,也有自己独特的人生,原来是不可比的。
这也算是退休感言吧。因为今天回想起来,退休以前,我还确曾有过真正的辞职。奇怪的是,自己竟然完全没有以为是辞职,更没有以上这种体会。这说明了什么?只能说明在我的潜意识中,是没有辞职这两个字的。退休以后,本来已经无职可辞了,只不过经历了一次辞工,即辞掉了一项工作。却正是这次并非完全的辞职经历,让我误以为是真的辞职了。从那以来,长时间不爽,甚至心中隐然作痛。这又再次反证,辞职不适宜我。于是有了上述感想,有了此文。
先讲退休前的那次真正的辞职吧。
那是十五年前了。高校扩招,需要大量的教职员。尤其需要高职称专业教师。南方动手早,开出相当的优惠条件吸引人才。我便在2003年,从北方的一所师院,应聘来到南方的一所财院。这本来是一次潇洒的辞职,可我当时生生地将其当成了工作调动。先是悄悄地应聘,偷偷地动作。待到应聘成功,又从应聘处讨的一纸商调函,回到北方,小心递上,恳求调出。反到是北方,理直气壮,完全不采。当时那里的人事政策是,不得放走一个高职人员。所以我的几次进出,全无效果。不得已后,才取搁置之态,直到今天。现在想来,这不就是辞职?可我已被生活的习惯习惯了,宁愿其为组织调动,被动接受差遣,而不愿其为辞职,主动争取自主。习惯也好,时势也好,面对所谓久已的向往降落眼前,我却叶公好龙了。可见辞职一事,不适合我。甚至不适合如我一样的那一代人。我知道的好几个与我同样的辞职者,都曾多次周旋,生生将一种潇洒的辞职,变成了被动的组织调离。
再讲退休以后,我以为的那次真辞职。其实此时已经无职可辞了,怎能称为辞职?顶多也就辞工而已。也即辞掉了一项工作。然而我却误以为是辞职。即便是这样一种辞职,也令我很不愉快,直到现在,已近两年,心中仍旧隐隐作痛。工是辞了,原因没讲清楚,深感有负当初用我之人。甚至有一种罪感,不爽的很。
讲起来,那是退休一年以后,本校著名教授,国家重点社科项目主持人曹教授,邀我参加本校校史的编纂工作。当时有点兴奋,既感激曹教授的知遇之恩,也自得于久闻的古训“文人修史”,自己也会有了践行的机会。此种激动压过了隐约感到的修史之艰难。遂一口应允。实际上,对曹教授的邀请,别说拒绝,连推辞我都感觉对不起他。我必须表现出一定的兴奋,方能不负他的看重。校史编纂就在这样一种心情与氛围中,被我接受了。
兴奋一过,便感到了此项工作的艰辛。它需要在大量档案材料的阅读、不断的走访调查、充分的数据、无误的事实等等等等,一系列实在的工作之后,方可进入偏写。而此时的我,正被家事缠身,心意烦乱,根本不能静下心来。可以想见,从此以后的此项工作,对我而言,已成为一粒苦果。自讨的,必须自咽。在此后的一年多长时间中,我必须尽量从家事中脱身,克服心烦,以保证一定量时间,进入档案室。这是一项最为基础,却又相当琐细的工作,必须十分到位。至于走访、调查,也须在此项工作的充分之后。
一年多的时间里,不能讲心力交瘁吧,也基本上是疲于奔命。一周五天,都在带外孙,可利用的时间,就是晚上。这要在白天抽空将档案从库中调出,放置在查阅处。还要与管理员讲妥,拿到钥匙。这本来违规的,但为照顾我的特殊情况,获档案室特许。虽然特许了,我却不能有效利用,自己的力气不足了。连续两晚,第三日就得缓缓。反到是两个双休日,是我最有效的工作时间。就这样,一年多时间里,基本翻阅了1976——1992年的全部档案,(这就是分我负责的年份)并做了笔记与复印。
在此期间,还有三次外出,调查与访谈。
这样之后,我的心中及纸上,便有了一个关于这段时间,学校情况的基本轮廓。然后根据总编的意志,及大纲的规定,开始了这段校史的编写。其实第一次的档案查阅,利用率很有限,每编写至一处,每每需要更精确的核对。还需再次查证。编写就这样在不断的再查中推进着,没有多少速度。或许是我太着急了,想尽快交差,总感觉慢的很。
一年多来,想要说的是,没有尝到多少修史的快乐,却总在忙而烦中度过。好不容易拿出了第一稿,草稿,粗稿,十余万字,自己感觉,真的是个粗稿,修订的功夫还大的很。还有一些难度,远非辛苦可破。
此时便有了退出的心思。因有了初稿,可以为报了。而以后的工作,真的是望而却步了。左思右想,应当机立断,否则会影响到编写进程,更加无颜面对曹教授。今天想来,这个决断是正确的。因为我的心烦意乱,至今无有有效的好转。影响到身体,肯定是力不从心。
决定提出,曹教授很是不解,多所劝说。无奈自己决心已下,差不多慌不择路了。在将初稿从电脑上寄出,并向曹教授表达歉意后,以那时最近的一次编写会议的缺席,彻底宣告了退出。
此即这次兴奋却又烦心,匆忙而无结果的校史编纂经历。对己而言,是一项很适宜的工作,却安放在一个很不适宜的时间段了。没有人知晓这后一个不适宜。而自己又不能讲的很清楚。今天所讲,还是感觉意犹未尽。但总算是讲了一下,心理稍感轻松了一点。此文亦不打算让曹教授及有关人员看到,纯属自我安慰而已。
这就是这次并非辞职的辞职经历。
人啊,也好比是植物,有你适宜的生长环境,有你适宜的生长方式。不用羡慕他人,按你自己的方式生活吧。
此文主要想讲的,其实是这后一次辞职。连带牵扯出前一次。发现了自己的叶公好龙,更发现了辞职不适合自己。尤其是后一次辞职,太令我不爽了。憋屈了好长时间了。不讲一讲,难受。讲一讲好像就放松了。愿读到此文的诸位,能够从中感悟出某种放松之道。这也算是本文写作的又一种意义吧。
本来打算结束此文了,放了两天,对于辞职,又有了新的看法。算是本文的一个圆满结尾吧。
什么看法呢?辞职其实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自己难堪,受辞方难堪。双双无益,你我不爽。恐怕西方的资本主义社会中,也是如此。文艺作品避开了难堪,只展示潇洒的一面,极令青年人上当。所以,关于辞职,完全可以定性为:这不是一件好事情!年轻时的我,只看到了辞职的一点皮毛,以为潇洒,根本不知晓其内部的无奈。
其二,辞职表达的双方关系,是雇佣的。或契约的。在法律的意义上,两方都是独立自主的,而在情感的意义上,却是疏离无情的。我们社会主义的企事业单位,与其职工的关系,在我那个时代,是大家庭中的亲子关系。既非雇佣的,亦非契约的,却是非常亲近而有情感的。这是它在人的意义上舒服的一面,也是它根本不需要辞职的制度根源。有幸生活在这样一种制度中的我,应该是是幸福的,也即自然就远离了辞职的无奈,避免了这样一件坏事的发生。真的是太幸运了,应大声欢呼才是。怎么会去向往一件坏事呢?真的是少不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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