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终于明白人类虽然是群居动物,但是相对而言,每一个人都是相对孤独的。百年孤独,那是人类常态。
我无法形容此时此刻自己的恐惧和不甘,但是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此时我也是害怕的。我将面对孩子的诊断结果,孩子还只有十一岁,我结婚多年才生下他。孩子很暖心,从小无论谁见着孩子都夸他是少有的帅孩子,都想抱抱他,夸他眼睛大,睫毛比女孩子还好看。从小我就教孩子尊老爱幼,孩子很讲礼貌文明。孩子非常渴望当一名军人,去报效祖国。看见阅兵仪式上的帅哥美女,孩子非常痴迷。
我的心无可形容的慌和痛,身体无可名状的软弱无力,我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勇敢面对,但是我的心跳的速度无法正常。我告诉自己这种状态很危险,我害怕自己无法理智和医生沟通,害怕自己突然晕倒吓着孩子和孩子父亲。
现在,我终于理解为什么多年前姑父姑母拒绝陪脑出血的表妹到湘雅看病,而要求我们这些表姊妹陪他们的亲女儿看病了。理解他们不是冷漠和狠心,而是无法面对。理解他们的无助和无奈与不甘,理解他们恨不能代替孩子受痛受苦的难过,理解他们希望立马结束自己生命又无法放下孩子老人的无可奈何。
自从父亲患癌去世,我不再相信“好人有好报”这句话。父亲一生重情重义,忠于党和职守。在家庭里,他是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在外,他是好场长,好干部,好朋友,好邻居。可是他却早早离开我们,他有不舍,有不甘,但疾病却不会停留夺取他生命的脚步。
我花了多年,走出失去父亲的阴霾。我明白一个道理:为什么好人没好报。因为好人比坏人思虑得更多,他们不愿意别人受苦,什么都自己承担,所以他们更容易生病。
扪心自问,我也算一个好人:受父母影响,崇尚真尚美,没有做过亏心事,连个谎都不会撒。
我也曾有过理想,小时候,因为作文写得出众,老师曾鼓励我长大了做一名写作者。后来我梦想过做播音主持,做导游,做新时代农场主,做服装设计师。不断地成长,我的梦想也七彩绚丽。
生了孩子后,我梦想过不用工作,每时每刻和孩子不分开;梦想拥有自己的小院别墅,让孩子有活动空间;孩子上学后,我梦想过改行做老师,自己陪孩子在学校的时光;我梦想过有时间陪孩子游遍世界,尝遍美食;孩子遇上暴力不讲理的老师,受了冤屈,我梦想过自己开私塾……
小时候, 对于世界,我梦想过所有的国家和人类都热爱和平,崇尚美德;我梦想过所有人能放下个人利益,为后代子孙着想,爱护自然环境资源;我梦想过人们都崇尚正义,拒绝邪恶……
现实狠狠嘲笑我,我知道我天真极了。我退而求其次,梦想自己的岁月静好。人到中年,岁月静好是最大的理想了。
看着熟睡的孩子,我愧疚。他病了,我认为是我的错:别人生的孩子能平安快乐成长,为什么我的孩子不能。
昨天下午孩子说:“妈妈,我想吃樱桃,麻烦您帮我买点吧!”买樱桃回来看见他的小脸颊两边几条泪痕,我轻轻问他:“妈妈不在时,你哭了?”儿子笑着说:“妈妈,你想哪里去了,那是流汗了的!”我的心如刀绞,孩子怕父母伤心,不承认自己的痛苦。
孩子常常问我,为什么他是独生子。我只有一个孩子,不是我的错,是当年的政策和我的命运造就。我也想过多生几个孩子,在我百年之后,我的孩子们可以互相依靠鼓励,相依而存。尤其此时,我很痛恨造化弄人,我的儿子病了,我已过不惑之年,我若有不测,谁会像我一样悉心关爱我的儿子。现在,我对当年冒着风险躲着生下二胎三胎的那些父母有了敬佩之心。
当年没有生下儿子时,我特别反感催我生孩子的人。生下儿子,我发现自己是希望多有几个孩子的,原因就是不想让孩子孤独。
我已经过了生二胎的年纪,冒着风险去生育是对儿子更大的不负责。我现在的梦想是能不理世事,一心一意照顾儿子。我不经他同意生了他,他陪伴我,无论我是怎样的妈妈,他都爱我,信任我。可我给了他什么?因为工作,我给了他无数个没有实现的承诺;因为生活的压力,我偶尔也情绪失控不好好对他;因为自己身体原因,我也有没有精力聚精会神陪伴他的时候;因为害怕夫妻吵架,明明知道自己的抉择对孩子有利,我也有无奈只顺着孩子倔强的父亲的时候。
有时候,我是多么希望孩子是我一个人的,谁也无法干涉我的抉择,谁也无法改变我与孩子相处的方式。
有时候,我多么希望鱼和熊掌能兼得:既能全身心陪伴孩子,又能没有生活压力。又能陪孩子,也能照顾退休在家多病的妈妈。
我是多么贪心,世上贪心的妈妈和女儿就我一个吗?中年无奈无助的妈妈就我一个吗?
在医院上班多年,惯看了多少人间悲剧,我以为自己能面对一切风雨苦难了。可是,我发现自己练就不了钢铁之躯和意志。我曾经连续加班几天几夜,我的精神没有垮下,身体却倒下过。从那刻起,我明白了什么叫“力不从心”。现在,我努力的想控制自己的意志不要垮,身体更不能垮。
儿子说:“害怕困难不如面对困难!”我看着他忽闪的大眼睛,努力鼓励自己:老子就是不认命,老子就是不让命运按住打!
加油,挺住!中年妈妈和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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