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公孙突拜道:“侄儿正跟着游氏、富氏、吕氏三位兄长学习射御,行至魁林时便突见那孟嬴姐姐满身泥污从林中跌跌撞撞地跑出,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杀人了!’几位兄长急忙停下来问她,却见她早已受到惊吓,口中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三位兄长便叫我跟今瑶姐姐一道看顾好孟嬴,自己驱车赶了过去,我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韩氏(桓族韩氏第三代,公孙否之子韩简)小叔叔驱车经过,看到此番场景,便也怒不可遏,问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今瑶(桓族富氏第四代,富辰之妹孟姬)姐姐只说她是从那魁林中跑出的,小叔叔便嘱咐我们看顾好他,急匆匆地也赶了过去。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却见那荀氏的小君子满身血污,早已不省人事。侄儿前去相问,他们叫侄儿只管将孟嬴带回来,其余的便一概不知了。”
国君转头看向孟嬴(嬴姓赵氏长女,赵夙之妹),只见她正躲在韩氏女伯姬(桓族韩氏第三代,名子婉)的怀中瑟瑟发抖,显然还没有从悲恐中跳脱出来,于是又向前走了一步,将富辰头上已经折断的羽毛一把拽了下来,问道:“你去时都发现了什么?”
富辰(桓族富氏第四代,字子明)颇有些委屈地抬头看了一眼,也忙拜道:“侄儿赶过去的时候,见那瑕氏的仆隶正围在一块殴打荀敖(姬姓荀氏少主,荀息长子),两位小姑姑(申季姬和韩伯姬)哭喊着要他们停手,却被他们来回撕扯也都受了伤。情急之下就赶紧将他们拉开,却见那荀敖满身是血,早已昏迷了过去。至于其他的……也没做什么呀!”
“你胡扯!”瑕宏(庄族瑕氏第三代,公孙开之子)恼怒道:“若不是你们不问情由上来就打,我何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那绝对是没有的事!”富辰很无辜地摆了摆头:“我们只是拉架的!你可别随口诬赖啊!”
“我何曾诬赖你了!”瑕宏指着韩简说道:“是他!你们一边装着打人,一边装着劝架,可实际上却是趁乱对我拳打脚踢,我的那些下人可都看见了,你休想抵赖!”
“怎么还有你的事?”国君瞪着韩简问道:“你不是后来去的吗?怎么还又跟他打起来了?”
“君上明鉴!”韩简拱手道:“那荀敖与臣弟是至交好友,自来便是衣食同享、福祸同当,如今见他为人淳厚却被瑕宏打成这副模样,自然是心中不忍,一时情急未能控制好情绪所以才又闹了一场。好在有三位昆侄相劝,臣弟虽急火攻心,终究没有酿成大错。臣弟已然知错,还望君上责罚!”
“说什么劝架?”瑕宏带着哭腔吼道:“你们本就是一伙儿的,如今更是串通一气,我究竟如何得罪你们了?”
“你住口!就算是认了屈,嗓子大就有用吗?”国君止住了瑕宏,又转对吕饴问道:“你们有没有动手?”
“绝对没有!”吕饴答道:“确如富辰所言,我们的确是去劝架的!”
“你呢?”国君又问游余(庄族游氏第三代,公孙会之子):“也是劝架?”
“是!”游余的回答极为短促。
“所以。”国君坐回到座位上,对着瑕宏说道:“一开始,是你先动手打了荀敖,伯姬(韩氏长女,韩简之妹)和季姬(申季姬蔓生,公孙枝季姊)拉扯的时候被你们误伤。后来吕饴、富辰、游余上前将你们拉开,结果韩简上来不由分说又打了你一顿。他们三个人又想劝架,你的那些仆从也想救你,所以就打成了一团,是这样吗?”
“他们不是劝架!”瑕宏万分委屈地嚷道:“分明就是浑水摸鱼想打我出气!”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国君问道。
“那富辰最是善妒!今日围猎,我猎得一头熊罴,而他却只猎得一头麋鹿,见我比他勇猛早就生了嫉妒之心。如今见我受人欺凌,自然要落井下石!”瑕宏嘟哝道。
“那荀敖呢?”国君反问道:“他今日可没进那猎场,难道还能抢了你的熊罴不成?你为何要让家仆殴打于他?”
“是他先辱骂于我!”瑕宏厉声驳道:“他说我……说我母亲是……白狄和犬戎……我母亲虽说出身卑微,却从来都没有他口中那些不堪之事,我岂能容他如此羞辱!”
“你信口雌黄!”韩伯姬(桓族韩氏第三代,名子婉)本在一旁安抚孟嬴,不欲多言,可如今见瑕宏如此抵赖,终究还是忍无可忍,怒道:“当时我就在现场,你当我是瞎了还是聋了?为人下流还能如此振振有词,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我今日已然受了如此折辱,你竟还不依不饶,难道我母亲出身戎狄便是罪过了吗?”瑕宏说话间眼看就要哭起来了。
“这瑕宏素爱轻薄于人,曲沃城中无人不知,却从未听闻你还有吃亏的时候!”韩伯姬快言快语:“本是你欺辱了旁人,如今却像是人人都亏欠了你一般。如此惺惺作态,何不做个优伶让君上开开眼,在这里撒泼打滚真是屈了才了!”
“你何曾见我轻薄于人了!”瑕宏脸上青筋暴起,怒道:“你一个闺阁中的女儿家,如何敢说这种话!我今日算是知道了,都说积毁销骨,这风言风语的,怕不就是你们兄妹制造出来的吧!”
“够了!”国君看了一眼伯姬,又扫视了她身旁正伤心欲绝的孟嬴,忽而怒道:“寡人是来听你们吵架的吗?”
“她是韩简的妹妹,自然要替他说话!”瑕宏依旧强词夺理:“当时申氏小姑姑(申季姬蔓生,为庄族申氏第二代,瑕宏为庄族瑕氏第三代,故称小姑姑)也在场,为何就不见她来指证,可见你的话是不能信的!”
见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蔓生的脸便如火烧一般,万分不自在。这时韩简又说道:“你少东拉西扯的,既是你做的事情,便该爽快承认,这才是大丈夫所为!何必要拉他人下水?果是一副小人嘴脸!”
“小姑姑当时看得清清楚楚,她不说话,显是对你们的言辞不认同,我又哪里说错了?”瑕宏便如抓到了救命稻草,紧盯着蔓生不放。
“你!”韩简怒不可遏地指着瑕宏,过了半天才一字一顿地说道:“无耻之尤!”
“都闭嘴吧!”国君恶狠狠地说道:“看看你们这些人!人常说‘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才是家国兴旺之象,你们倒好,叔不慈、侄不孝,兄不友、弟不恭,一个个啊,都看看!闹成什么样子了!寡人本想着如今天气爽朗,让你们出来打打猎、散散心,有什么过不去的,偏要搞成这个样子!这大好的春光就全让你们糟蹋了,真是太让寡人失望了!若这公族子侄全像你们一样,整天在窝里斗来斗去的,怕是用不了几天,这晋国就败在你们手上了!寡人岂敢将这家国的未来交给你们!”
顿了片刻,国君又怒气冲冲地讲说:“今日之事,孰是孰非,寡人也没心情去管了。就你们这做派,平白给公族丢脸,若是一味宽容岂不是在放纵祸乱?寡人今日便替你们的父兄做主,给你们些教训!也好让你们知道,这公族该是什么样子!”
“我说!”
国君正要扬手让人将下跪之的子侄都圈禁起来,却听到下首有人又喊道:“我说!”
转头看时,却见蔓生满眼含泪,双目正垂向地面,继而顿首道:“既然瑕宏说只有我的话才能信,我便都说了开来。事情清楚了,大家便也就不必争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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