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新安县铁门镇的千唐志斋,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是我们当地非常有名的文化圣地。它是国家4A级景点,现在又成了国家二级博物馆,对老百姓也免费开放了。
谁非过客,花是主人不陌生的另一个原因是我小时候多次来这里游玩,亲戚家的正门就对着张钫故居的后山墙,逢年过节的时候,我总要和表姐们一起到张钫故居和千唐志斋逛一逛、玩一玩。那时候还小,不知道千唐志斋的墓志石刻在中国书法史上的重要价值,只是记得张钫故居水池里边的小金鱼,长得肥肥胖胖的,游来游去,十分可爱。
谁非过客,花是主人在一个假期,应友人之约,我再次来到了千唐志斋。
谁非过客,花是主人迈入千唐志斋大门,眼前还是一如既往的绿茵如毯、花竹含笑;一如既往的微风吹柳丝、青藤覆石壁,一派“俗人乐而忘忧、博士喜得至宝”的美好景象。蛰庐在前庭中间,正对大门。看到蛰庐,小时候在此游玩时的记忆也回来了,彼景彼情历历在目。故地重游,一颗期待的心,此刻突然踏实宁静下来。抬头看天,飞机飞过的痕迹正在蛰庐上空消逝;一群鸽子飞过,腿上的哨子在天空留下几多天籁之音。
谁非过客,花是主人入大门左手边,便是一池水塘,里边有一群黑色金鱼,还有一群红色金鱼,它们各自为伍,悠闲自在。恍惚中,我以为这群小金鱼就是我小时候见到的那群。
谁非过客,花是主人我们没有直接去看墓志博物馆,而是沿着长满爬山虎的高墙往左边走,顺着左手边拾级而上,到了一处平台,其实就是墓志博物馆房顶。平台外边是陇海铁路,火车呼啸而过,验证了这个叫做铁门的重镇百年来的繁华历史。
谁非过客,花是主人继续走就到了西园,里边有很多现代匠人摹写的碑文,文化气氛浓郁。里边有一个亭子,是启功先生书写的谓之“又又亭”。西园里边苍松翠柏,一派静谧。
从西园的东门而出,便见墙上有孙中山先生所题的“天下为公”四个大字,气势非凡,想必能在自家花园里用孙中山先生题字的人,在民国时期的名气和威望必定是不凡的。
西园和东园中间是人工造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莲花鱼塘,碧波垂柳,假山错落……千唐志斋的园林造景,虽是对自然景观的模仿,可是其师法自然又高于自然,一切犹如天成,自有其独特神韵,我深深体会到了主人的审美品位和高雅情趣。
谁非过客,花是主人东园是张钫将军的陵墓所在地。先要经过一片牡丹园,这个季节是没有牡丹的,留下的只有牡丹壮硕的枝干。在苍松翠柏的映衬之下,张钫的陵墓静静地伫立在这儿,50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张钫将军可否泉下有知?知晓他当年的高雅情趣,给当今书法历史的研究做出了多么卓越的贡献。
出来东园,沿坡路而下,就到了正门所对的张钫将军的书房。抬头一看,“蛰庐”两个大字异常醒目——这是康有为先生为张钫先生书房所题。还有一副对联,上联为:丸泥欲封紫气犹存关令尹,下联为:凿坏可乐霸亭谁识故将军。意思是:康有为将自己比成老子,把张钫比成函谷关关令尹喜,把张钫在此蛰居的状态写成了霸亭守军不识飞将军李广。意为大人物终究会复出,重新叱咤风云。
康有为和张钫为何会有这番交集呢?原来康有为来洛阳给吴佩孚祝贺50大寿,其后便开始了自己的豫西旅行。而当时张钫的父亲病故,他回家守孝三年,期间修建了一座花园,面积近百亩。他修此花园非为享乐,是要保存自己收集的墓志铭。
军阀混战年代,盗墓贼对此笨重的文物不屑,随意抛弃;老百姓不认识上面的文字,堆在地头当地边,放在屋前当凳子。他和章太炎发现后,历尽艰辛收集这些文物。最终张钫将上千方唐墓志镶嵌于15孔窑洞的墙壁间,形成了一个志石博物馆——这个把花园和碑石集于一身的文化长廊,自然吸引了康有为的目光,他高高兴兴地住了进来,和张钫饮酒品茶,说文论字,时为1923年9月,天高云淡,秋风飒爽。
康有为当时已经66岁了,但思维敏捷,他想:张钫这个人不一般,早年投身辛亥革命,后任秦陇复汉军大都督,在讨袁护法之役中也起过积极作用。此时他虽赋闲在家,但并非就此隐居,而是为父丁忧,是个蛰居将军。于是康有为稍加思索,挥笔写下“蛰庐”两个字,字大盈尺,浑厚有力。
康有为在蛰庐停留了5天, 经历了近百年的时光,我依然可以想象得到,在那个充满阳光的午后,两位历史名人,在这个书房中,挥毫泼墨的豪迈场景……
张钫亲自题刻了“谁非过客、花是主人”。门楣上是关葆谦所题的“听香读画之室”,这“听香”二字尽得其妙!
蛰庐左手边就是墓志博物馆,窑门上方古篆石额《千唐志斋》四个大字由章太炎亲题,檐柱上刻有清末翰林宋伯鲁一副石刻:“逸兴寄河滨,十亩芳塘涵德水;高怀拟绿野,满园花木绣春风。”灵思赋佳句,尽描蛰庐花园胜境;雍容圆润书,雅颂千唐志斋刻铭。
我们依次穿天井,过窑室,就看到了这2000余方墓志刻石,它们经历了从西晋以来的漫长岁月、暗无天日,如今镶嵌在15孔窑洞、3个天井和一条走廊的内外墙壁、柱子上。入目满壁冰冷黝黑的唐志石,刻着密密麻麻的墓志,记录着墓主人一生的荣辱,想像着它们在土穴中陪同墓主熬过上千年的孤独黑暗,莫名地重见天日,又在这里的砖壁上,默默站立近百年,就如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与天地对话,令人叹为观止。当我们不由自主去触摸这些志石的时候,内心一定会倏忽一惊,因为我们触摸到了历史的极深处。
除了墓志铭,还有许多书画作品刻于石碑。在这里,历代书家董其昌、郑板桥、米芾、康有为、章太炎等大家的书画作品都可以找到,这是一个个让后人为之敬仰的名字。品读这些碑刻,就犹如与这些大师们面对面交谈,自豪感溢满心胸。上千年的历史,仿佛穿越一般,一下子都涌到了我的面前。
我触摸到石碑上郑板桥的翠竹了,郑板桥一生仕途不顺,卖画的艰辛,世态的炎凉,都化入了郑板桥的笔中,有无奈也有坚毅,为其精神可贵之处;此竹为画家本人精神之写照,正是“劲节清风觉更高……”
千唐志斋还有一副郑板桥题书斋联:“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上联主张以最简练的笔墨表现最丰富的内容,以少许胜多许。比如画兰竹易流于枝蔓,应删繁就简,使如三秋之树,瘦劲秀挺,没有细枝密叶。下联主张要“自出手眼,自树脊骨”,不可赶浪头、趋风气,必须自辟新路,似二月花,一花引来百花开,生机勃勃,也就是创造与众不同的新格调……
人生百年,也只是时间长河中短短的一瞬。得也罢,失也罢,荣也罢,辱也罢,生而为人,不管生前身份如何显赫或者卑微,奈何死后同样长眠地下化泥。真真应了张钫将军在书房门楣上所题的那句话:谁非过客,花是主人。这八个字真是极富哲理而又充满禅意,发人深省。草木荣枯,自然更迭,来来去去,你我皆是匆匆过客,将军是参透了人生的真谛啊!
在这个晴好的上午,我们与康有为对话,与张钫交流,穿越了千年的历史,真乃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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