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朋友打上小学起,我都没接送过他,由他的爷爷充任常务接送大使。爷爷回老家的空档,他就自己去。
还记得那些清晨,我俩像是出巢的鸟儿。一个飞单位,一个飞学校。中午,他吃小饭桌。下午,老的一只鸟儿谋完生提前回到家,吃个苹果,葛优躺,想忙什么就忙什么。夕阳西下,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得,小鸟儿也快返家了。
晚饭时间是较为祥和轻松的(假如我不检查他的数学作业的话),通常是由我抛出“今天在学校过的怎么样”这一块板儿砖开始。接下来,“引玉”的工作就归小朋友负责了。当然啦,他的那些个“玉”大同小异,成色一般,说来说去不过是学校的卫生、班上的学霸与学渣、校园里的活动、喜欢的科目和老师以及他暗恋的小姑娘。
我们家的小朋友从五年级开始就有了喜欢的小姑娘。他在放学的路上大大方方地告诉了我,我倒是没意见,你想喜欢就喜欢呗。读六年级时,他喜欢的对象又换成了另外一个,我还是没意见,你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呗。等到他进了初中的校园,一年内没和我谈女生的话题,我估计是他还没有瞄到心仪的小姑娘。
果然,初一下学期,他在“晚饭桌交流会”上只要一提到“韩若愚”这个名字时,准能笑得嘴里的饭粒子簌簌地往下掉。
韩若愚今天穿了什么衣服。韩若愚的学科在年级段里排名多少。韩若愚和哪个同学是闺蜜。韩若愚吃了午饭去小卖部买了啥……
我问他:“韩若愚认识你吗?”
他羞答答地一笑:“不认识,我和她一句话都没讲过。”
我故作开明地及时鼓劲他:“那你干嘛不去和人家认识一下?”
他很诧异地看看我:“老爸,你也太无聊了吧!我就是觉得她长得好看,干嘛要去认识她。”
我心中窃喜却装出一本正经,只为他纯洁的“爱美之心”。
他也有对韩若愚不满意的时候。比如有一天韩若愚穿了一条很短的牛仔短裤。他回来后忧心忡忡地和我说:“唉!老爸,你说一个初一的女学生穿那么短的牛仔短裤干嘛呀!”
我点头称是,表示同意他正确的审美观。转念又一想,问他:“你总是和我讲到韩若愚,是不是你一直在花时间观察她?”
他斜着眼睛瞪我:“老爸,你想多了吧,我只是在功课做完了才去走廊上站站,顺便看看隔壁班的她而已。要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多,我也挤不出时间的。”
我长长出了口气,放心了。既然他自己也知道把学习排在首位,我又何必去给他念紧箍咒。子曰:有其父必有其子。将心比心地想一下,我上小学、上初中时也有过喜欢的女孩子呀,眼前的他和过去的我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真要说区别,那就是:他肯和我公开化自己的小心思,我那时候呢?从来不和父母透露半分。
我没有反对过儿子的“喜欢”,一直以平常心看待他这阶段的情感萌芽。年少的喜欢是干净的、没有杂念的,不值得我大惊小怪。我叮嘱他的只有一句:你悄悄地喜欢别人再久,别人也根本不会知道你的存在。你要尽量完善自己,让自己优秀,让自己发光。这样,你喜欢的人才容易在人群中看到亮晶晶的一个你。
我儿子上初三时写过一篇文章《我的理想》。他的理想是当一名老师。为什么要当老师呢?首先,老师有批改作业本的权利,他极其向往那种“红笔在手,生杀予夺”的快感。其次,老师的待遇好,有免费的午餐,有盛之不尽吃之不竭的鸡腿、排骨。老师的假期是和学生同步的,他可以在假期里外出旅游。最后,老师的收入、福利相对稳定,他可以攒钱买一套居家的房子。志向可真远大。
他的“首先、其次、最后”搁在高大上的科学家航天员之类的理想里,显然是俗不可耐的。但我很欣慰、很支持,至少,小小年纪的他清楚地知道将来的自己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要做一些什么样的事。身为男人,肩膀上要扛住的,是哪一种责任!
我大概真的属于开明绅士型爸爸,所以我的儿子才会毫无芥蒂地对我袒露心底的小秘密。我不在意他的“叛逆期”,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也是身为爸爸必须接受的事实。
没有一个孩子会永远依附家庭,唯家长马首是瞻。他终究会长大,会超越我们。孩子的叛逆其实是他个人意识的崛起,是他开始试着用有别于童年时的眼光来重新审视自己曾经视为权威的父母亲。
小朋友上高一了,嘴唇上有了一抹象征男性的一撇一捺,韩若愚鬼使神差跟他分到了同一个班级,这个秘密高低被我知道了,我不会轻易告诉别人是从期中考试排行榜上看到的。他们都是高一(6)班。
小朋友关于女孩的话题后来变得格外少,难道仅仅是因为学习压力?突出的喉结算不算一个因素?我总会拿我的经历来解释这些世界未解之谜。于是我暗暗下定决心,再测试一下他。
“韩若愚长得不算太好看,有点婴儿肥,她的名字也不好听,大头鱼……”我期望他给予我一个羞答答的全盘否定,然而并没有。
“她跟你有仇吗,那么八卦,大人该做大人该做的事情。不要老是瞎琢磨。”他话不多,杀伤力很强,啊呀,今非昔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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