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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系统之恶-汉娜·阿伦特 电影有感

关于系统之恶-汉娜·阿伦特 电影有感

作者: 梦想实践者 | 来源:发表于2019-01-09 17:29 被阅读13次

    想看此片已是许久,对于汉娜·阿伦特,一直有着深厚的兴趣。从极权主义的起源一书的出版到平庸之恶观点的提出,汉娜·阿伦特总是给予我敏锐深刻和强硬不妥协的印象。正好深圳有个德国电影展,恰好有此片,于是毫不犹豫地订票观看。

    整个影片应该说是拍得比较闷,而且字幕的翻译也有些问题。如果事前对于汉娜·阿伦特缺乏了解,对于艾希曼审判缺乏了解的话,在观影过程中会显得比较吃力。现场观众的反应也说明了此点,大部分观众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只是到了最后阿伦特在课堂中的激情演说,才调动起部分观众的情绪,甚至伴随着课堂上的掌声,也有观众鼓起掌来。

    客观而言,此片还是较为准确地还原了阿伦特当时的生活。作为一部德国影片,既有着德国影片硬与闷,也具有德国影片的明晰与冷峻。该片注重观点的交锋,而对趣味性重视不够。影片对于汉娜·阿伦特,只聚焦于其一生中很短一个时期,即以色列对于纳粹艾希曼审判,她发表文章为艾希曼辩护,从而引起轩然大波。影片只是通过几个闪回,将其一生的思想与行为进行了回顾。导演并不关注阿伦特个人的生活,甚至对于她与其老师海德格尔的关系,也只是在镜头前一闪而过。而是花了相当的笔墨,突出展现了汉娜·阿伦特喜欢思考与毫不妥协的性格。

    艾希曼是个恶名昭彰的纳粹罪犯,负责屠杀犹太人的最终方案,被称为“死刑执行者”。很多犹太人对其恨之入骨,在耶路撒冷审判之时,为防被杀,他的前面装着防弹玻璃,也就是阿伦特所称的玻璃盒子。其实对于整个的纳粹德国来说,艾希曼绝对只是一个小人物。在审判之中,他也不承认自己所犯之罪,他认为他的一切行为只是在执行命令。他真诚地信奉着纳粹的思想,坚定地相信领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因此在执行命令时,也是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执行。在他的心目中,并未将犹太人当作人,而只是杀人机器所需要吞噬的原料。在他执行任务之时,他已非正常之人,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失去了正常人的情感,而是异化成为一台机器。

    汉娜·阿伦特正是据此而为他辩护。艾希曼所犯下的当然是滔天大罪,毕竟六百万犹太人或多或少因他而死去,即使直接死于他手下的也不少。但阿伦特并不认为他应该承担被指控的责任,将其带至法庭上审判也并不公正。这样并不符合对于法庭来说最为重要的正义原则。艾希曼杀人,并非是他与所杀之人有着直接的利益关系,也非他仇视这些他所杀之人,他与这些被杀的犹太人素昧平生。他杀他们是因为要执行命令,他相信元首的话,觉得杀死这些犹太人有利于纳粹事业,有利于德国的生存与发展。

    在执行命令之时,他不会去思考自己所行之事是否正义,更不会去质疑元首的命令是否有问题,而且由于没有思考,也没有了正常人内心中固有的善恶判断。艾希曼只是一个杀人机器,他按照体制或者制度的指令,机械而无情地杀死犹太人。只要这种制度不改,将谁放到那个位置上,都会执行杀人的命令,只是程度的不同而已。因此艾希曼所犯下的罪愆,并非个人的罪愆,而是制度之罪,是纳粹那种邪恶的思想或者主义带来的罪愆。

    由此,阿伦特提出了她的著名观点,认为艾希曼所犯下的罪行,并非极端之恶,而是平庸的恶,是在邪恶体制之下,每个小人物都可能犯下的恶。艾希曼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从其法庭上的表现来看,他也是一个彬彬有礼之人。他也不愚蠢,喜欢康德的哲学,并自称以康德哲学来作为自己行事准则。他为人夫为人父,恪守着自己应尽的责任,在家人的眼里完全可能是个完美的儿子、丈夫或者父亲。如果将他放到一个正常的社会,他会是个守法的好公民,也许还会是社会的中坚。不幸的是,他生于乱世,生于一种极其邪恶的制度之下,他没有成为好公民,而是成为了杀人的艾希曼。而这,正是当时整个德国人的缩影,每个德国人都可能成为艾希曼。

    艾希曼这种小人物何以会有着平庸之恶?汉娜·阿伦特指出,这是因为他们彻底放弃了思考的权利,以制度之思想代替了自己的思考。他们完全将自己当成了所服膺制度中的一颗螺丝钉,自己存在的目的,就是与这个制度步调一致,就是让这个制度完美地运转,从不去思考这个制度本身是否有问题,思考这个制度的合理性。在电影中,汉娜·阿伦特重复了她老师海德格尔的话,思考并不能给我们带来知识,而只是让我们能够判断善恶与美丑。最后,她提出,思考能带来力量。德国之所以会出现那种浩劫,恰恰是当时所有的德国人都不思考的结果。如果只是追究艾希曼个人的责任,而不去追究制度的罪恶,不去理解这种平庸的恶,那么犹太人的悲剧还会在世界重演。

    其实,这种重演一直都在进行中。从纳粹德国,到红色苏联,这都是汉娜·阿伦特所经历过或者所耳闻过。当然,还有一些更平庸的恶,仍充斥于很多地方,包括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在这里,直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们仍然拒绝思考,仍然只有一种思想,一种制度的思想,占据着我们每个人的头脑。我们天然地相信,现存的一切都是合理的,都是理所当然的,并自觉地充当着这架机器上的螺丝钉,维持着这个制度的运转。我们不也是如艾希曼那样,犯下了平庸之恶吗?虽然我们没有如艾希曼那样冷静而疯狂地杀人,但我们仍然会像他一样,坚定不移地去执行制度指派于我们的任何任务。我们没有杀人,并非我们厌恶杀人,只是我们没有被历史推到那样一个位置上。

    纳粹将犹太人定义为非人类,因此艾希曼们就会不加思索地执行着命令,从肉体上去消灭这个民族。有些制度则是蔑视着人类普遍认知,仇视着既有的人类文化创造与思想成果,去追求所谓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理论,全民不也如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德国人一样,不加思索地疯狂地去摧毁着一切。文革比之纳粹德国,其造成的严重后果,亦是不遑多让的。

    当然,汉娜·阿伦特所提出的平庸的恶,并非就是为艾希曼之类的人脱罪。每个身处历史之中的人,都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都必须承担自己的责任。有个流传很久的故事,不论其真假,倒是可以从中体会出在恶的制度下,个人责任如何界定的问题。柏林墙倒之后,德国法庭审判开枪杀死越境者的军人,这些东德的边防军人称自己是在执行任务。法官反问他们,难道你就不能将枪口抬高一寸吗?如果边防军人抬高自己的枪,说明了他已经有了独立而深入的思考,拒绝将自己作为制度机器的一部分,从而导致人性的复苏,对于善恶也有了自己的判断。而你放弃思考,让制度的思想取代自己的思想,必然会丧失自己的良知,必然导致平庸之恶,众多的平庸之恶,必然会导致整个社会灾难的发生。

    阿伦特其实并未止步于此。她在《耶路撒冷的艾希曼》一文中,不光指出了大屠杀中施害者一边的责任,同时也谈及了被害者一方的责任,这才是当时引起轩然大波、激起整个犹太社会愤怒的主要因素。她认为,之所以会发生六百万犹太人被屠杀的事件,当时犹太社区的领袖与纳粹的合作,也是因素之一。同时,整个犹太社会对于这种骇人听闻的屠杀,保持着一种沉默,而未有勇气去反抗,也应对屠杀肩负一定的责任。对于恶的容忍,对于无人性之事的不反抗,实际上也是一种平庸之恶。这种平庸之恶的泛滥,会让极端之恶越演越烈,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这当然是正处于痛苦之中的犹太人所不能接受的,他们认为这是向死难者亲属伤口上撒盐。在当时情形之下,也确实如此。从此也可看出汉娜的绝不妥协的态度。她本人是犹太人,正如她本人所声称的那样,她并不将自己当成犹太人,尽管她当时也差点进入纳粹集中营。然而,我们认真思考,汉娜·阿伦特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对于残暴制度的恐惧,只能助长这种残暴的蔓延,从大屠杀直到今天的事例,无不说明这一点。天助自助者,面对制度的极端之恶,我们还需要勇气。

    勇气从何而来?汉娜·阿伦特说,思考可以带来力量。当然,思考也会带来勇气。深入而独立的思考,必然会让我们坚信正义,坚信人类普遍的价值,坚信人类的良知终将战胜邪恶,自然就会有了反抗的勇气。只有放弃思考的民族,才是最可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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