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y黎芯芯芯芯啊
（1）
“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前一夜嗨到凌晨五点的周慕之，被一个电话从睡梦中叫醒，疲惫的身心根本不足以对电话那边的人声做出反应，顿了好久，才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唔……在哪……”
顾恒把行李箱拖出地铁十号线的出站口，拖到路边便顺势在行李箱上坐下来。听到电话那头周慕之那还没睡醒软绵绵的声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只猪，太阳都晒屁股了，也该起床了吧。今天上海天气这么好，你得出来陪我吃饭。”
周慕之眯着眼睛，昏昏沉沉的脑袋渐渐地缓过劲儿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确认过后，方才慢悠悠地起身拉开宿舍的窗帘，西安的阴雨已经持续了两天，窗子边缘的白墙已经布满了斑斑霉迹。
“喂喂喂，你不会又睡着了吧？”
电话那头的顾恒还在不停说话。
他翻来找去从昨晚穿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了狠吸一口，尼古丁的冲击使得头脑愈发清醒起来，稳了稳声音，他才打断电话那头喋喋不休的顾恒：“我这里，在下雨。”
顾恒一刹那怔住。坐了23个小时飞机的身体前一秒兴奋得好像还能在嗨三天三夜，后一秒却像是要在上海的暖阳下支离破碎。
“你不是跟我说……”
“我说什么你都信啊。”周慕之再一次打断顾恒的话。他从又脏又乱的集体宿舍里走到楼外的台阶上坐下，雨声滴滴答答，这样，那个蠢货应该听得很清晰了吧？
“我早就没在上海了。”周慕之抬头望了眼客厅那张大大的背景照，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勾肩搭背的模样，被摄影师拍得尽显朝气。
电话那头陷入了漫长的死寂，周慕之这才后知后觉，顾恒是从加拿大跑回国来了，大概这其中经历了不少的波折。周慕之叹了口气，“喂，顾恒，在听吗？”
“嗯。”
周慕之听到他的声音还算正常，才松了口气，“顾恒你听我说，我不如你，我必须得做一些能赚钱的事情了。我也不像你上学有出息，对读书也提不起兴趣。刚好前段时间在游戏里碰到有人问我打不打职业，他认识一个战队的经理，那个队伍缺一个第四人。我一时冲动，觉得这事比我上学靠谱，又能肆无忌惮玩游戏，还能有工资，挺好，就去试训了。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这个一时冲动的决定，已经彻彻底底改变我的人生轨迹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顾恒闷闷地哼了一声，小声说道：“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况且我能不能接受，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声音细入潺湲，落在周慕之耳边，越像奔腾的山洪，冲进心里。
“我好累，我先找个地方睡觉去了。”
周慕之还没来得及说话，顾恒就挂了。他不知道顾恒在别扭些什么东西，仅仅是因为他去打职业了而没有告诉他吗？
他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开始查从西安到上海的高铁，一边发信息给经理问能不能请两天假。
雨越来越大，基地门口的中庭积起了一池子水，渐渐地漫进了基地门口。周慕之慌忙把摆在门口的照片和设备都往里屋移。
这是周慕之进入Alliance Four成为一名职业队员的第一个月。
日子一个月过得似乎比从前的一天还快。
这一个月来，他跟随队友一起拿下了接连两个赛事的冠军，A4_MuZzy这个ID也开始吸引粉丝玩家的注意，开始变得家喻户晓。
第一次做一个职业选手，第一次拿奖杯，第一次站在千千万万观众面前接受采访，第一次在进场时听到许多陌生的声音高喊着muzzy加油。也是第一次，他把一笔数额巨大的奖金打到了老妈的银行卡上。他听到老妈说“臭小子出息了”的那一刻，内心的荣耀感不亚于在讲台上领奖的时刻。
他从未想到自己的职业道路如此顺利，从前他只是听说别人的辉煌时刻，如今竟然也能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各大官博和媒体评价为“出道即巅峰”、莽王之王Muzzy。
但是莽王之王Muzzy现在却不得不放下手头一切事情，买一张去上海的车票，去安慰一个很重要的、在闹脾气的小朋友。
（2）
“RNG2:3G2无缘S8世界赛……”顾恒刷着微博，原本心绪宁静，被热搜上迅速上升的这一条打破了。因为想到了周慕之而坐立难安，顾恒打开了微信想要跟周慕之说些什么，思来想去觉得倒不如直接打电话，可是说些什么比较好呢？他现在应该也看完了比赛，心里不好受吧？
思量了很久，尽管还没想要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他还是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周慕之秒接了。
“很难过。”周慕之显然知道顾恒想要说什么，因此在他开口之前就很有默契地率先说了话。他知道顾恒嘴笨，比赛刚结束，这个电话铁定是打来安慰他的，但顾恒这个小结巴，平常连正常说话都不一定连贯，让顾恒既要揣测他的心事又要想出安慰他的话，实在是太为难了。其实当他看到来电人的名字时，他脸上便止不住付出了一丝笑意，他的声音已经是最好的宽慰了。
周慕之叹了口气，一头倒在电竞椅上，“今年是最有希望夺冠的一年了，真可惜啊。”
顾恒沉默良久，才慢慢地说道：“刚才看朋友圈，我有个同学说，她男朋友因为RNG输了跟她分手了，哈哈……”他试图营造一种轻松愉快的氛围，但是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现在好像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周慕之两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其实挺能理解的。”
“你很喜欢RNG吗？”
“也不算吧，我只是很喜欢UZI，他是我最喜欢的职业选手。”
顾恒坐在小房间的飘窗上，望着远处密集的楼宇，每一座似乎都那么渺小那么触不可及，和电话那头的周慕之一样遥远。他突然很想买一张立刻回国的机票，立刻空降在他身边。
“你呢，你最喜欢的职业选手是谁？”周慕之呆呆地问道。
“没有吧……”顾恒顿了顿，才缓缓启齿，“有个游戏ID是A4_MuZzy的人，我勉强，喜欢一下吧。”
周慕之那放空的眼神忽然聚起焦来，轻声笑了笑，心想这个顾恒，还是一如既往的嘴笨，他都没意识到这是变相在说他喜欢我吗？
记得他跟顾恒说过他初入职业赛场取这个ID的意义，muzzy有“迷糊”“发呆”的意思，都说取什么名字，那么这个人的人生就与之相反，比如“二狗子”“狗蛋”之类的名字，往往就傻人有傻福。周慕之作为一个FPS游戏职业选手，需要很快的反应力和精神高度的集中力，所以取了这个ID。
其实取这个ID还有另一个含义，顾恒不知道。这个英文单词对于不学无术的周慕之来说属实有点儿超纲了，他之所以认识到这个单词，是有一次无聊在朋友圈点开一个性格测试，输入一个名字，测试与他最接近的一个英文单词描述。他输入了“顾恒”，屏幕上给了“muzzy”，他去百度翻译了这个词，一下就笑出了声。这个测试，还挺准的。又呆又迟钝，是顾恒本人没错了。
“muzzy，晚上有加班训练赛，你准备一下。”周慕之的队友江潮从拍了拍他的肩，提醒了句。
周慕之朝他点点头。
“晚上又要加班了？”顾恒听到了江潮的声音，心想，周慕之已经有两周左右时间每天都在高强度训练了，从下午两点练到凌晨三点，除了睡觉就是训练，这样下去恐怕身体吃不消。
“是啊。”周慕之从椅子上坐起来，伸展了一下手臂，“过几天要去韩国打一个中韩对抗赛，现在实力挺悬殊的，而且这次比赛加了一张新地图，我们练得还不够。”
“加油。”
“嗯会的，我先去吃几口饭。拜拜。”
顾恒挂断电话，查了一下从加拿大的韩国的航班，又看了看自己的账户余额，一筹莫展地蹲在飘窗上发呆。
慕之在韩国的那场比赛打得很差，打到后来他和队员心态都有点崩了，一碰到敌人就被团灭，他个人发挥也团队垫底，失误太多了。20个队伍，他们拿了18名。
刚结束比赛，慕之就赶飞机回了国，急急匆匆地只想快点逃离那片土地，他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菜了，离顶尖的选手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回国之后的慕之只觉得精疲力尽，闷着头在房里睡了一整天。他不敢看微博，也不敢看游戏论坛，他知道现在铺天盖地的都是骂声。
他静静地等待着顾恒给他发消息，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些什么，看到了比赛结果的他为什么没有一点儿声响？他……也许没有看比赛吧。
彼时大洋彼岸的顾恒，也并不闲着，正在家中与叔叔婶婶进行一场重要的谈判。剑拔弩张，仿佛沉默的下一秒就是一场激烈的拉扯。
一向温和儒雅的叔叔气得将茶杯狠狠地摔在地毯上，鼻腔里不断发出冷哼。
婶婶尽力压着自己颤抖的声音说：“恒恒，你想好了？你这样让我和你叔叔怎么跟你父母交代？”
顾恒攥紧了拳，笃定说道：“想好了，我要回去打职业。是他们俩先抛弃我的，你们不需要对他们做什么交代。”
“你翅膀硬了，觉得我管不了你了。”
“我很感谢叔叔和婶婶这段时间的照顾，是我辜负你们的期望了。”顾恒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我把我现在能还得起的钱先转给您，等以后我有能力了再把余下的还清。”
叔叔猛地站起身，指着顾恒气得浑身发抖：“你说什么你！谁要你还什么狗屁钱了？”说着抓起自己的手机朝顾恒砸过去。
顾恒也不闪躲，就让坚硬的金属生生磕在自己的额角，他疼得皱紧了眉头。
婶婶急忙拽过叔叔，把他拉回沙发上坐下，“你干什么！你打什么孩子啊！”说着又蹲下去看顾恒的额头，“恒恒，你等一下，我去拿酒精。”
顾恒慢慢拿开婶婶的手，抬起头与叔叔对视，“我想好了，不会再改了。”
“你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想回家，我没有你这个玩物丧志的孩子。”
顾恒把叔叔的手机捡起来放回茶几上，平静地紧了紧拳，“我不是玩物丧志，我会拿到世界冠军的。”
（3）
“你来西安，我带你去吃一家超超超好吃的牛肉面。”周慕之在游戏等待开始的时候，对顾恒这样说。
“和我们在上海吃的任何一家都不一样，那家店熬的汤汁味道足了一倍。诶对了你喜欢吃肉夹馍吗顾恒？”周慕之整个人蜷在凳子上，抱着双膝，脑海中浮现出西安灯红酒绿的夜市街区，在各种地标中搜寻着他想带顾恒去的地方。
分明顾恒还有一周多的时间才会启程。
可他却迫不及待地在心里为他安排好了全部的行程。
他知道顾恒这次来西安只能待三天两晚，而且这次赛程挺紧的，他们下午到西安，去现场调试设备，之后第二天五场比赛定胜负，第三天他们就返回上海了。所以留给周慕之带顾恒领略西安的风土人情的时间只有第一天的晚上，和第二天比赛结束的那个晚上。
一转眼，距离上一次见到顾恒，已经过了将近一月。
“喂喂喂，”顾恒的声音把周慕之的思绪拉回到游戏里，“游戏开了。刚去上厕所了。”
周慕之快速移动着游戏里的人物，捡枪换弹，爆头。
落地两人迅速清理了周围的人之后，周慕之才想着刚才顾恒的话，也就是说刚才去上厕所了没听到我说的话？
没事，等你来了西安，我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在西安等顾恒的这一周里，周慕之依旧保持了轮换之后的无所事事，俱乐部的其他兄弟们都去上海为准备下一个重要比赛参加集训了，他这个上不了场的饮水机位选手只好独自留在基地看家。
偌大的基地只有他和已经宣布退役的严羽舟两个人。
西安这两天降温降得很厉害，仿佛一下就进入了冬天。周慕之本想在顾恒上飞机前提醒他
他多带一件羽绒服，结果一觉醒来发现已经快下午一点了，顾恒早就上了飞机。
周慕之起来点了个外卖，打算从衣柜里拿一件大棉袄去机场接他，一想，不行，这样目标太明显了，被他同行的队友看到了也不太好，干脆直接把大棉袄穿在身上，他冷了直接脱给他穿，就显得顺理成章很多。
他正想着，电话就响了，经理暴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周慕之！跟你说今天去拍周边卫衣的定妆照你人呢？摄影师都等你呢，你干嘛呢！”
周慕之猛地一拍脑门，完了，把正事儿给忘了。
这一拍，就拍到了下午四点。
周慕之完美错过了接机。
疲惫的他回到基地，正准备躺在床上歇一会儿。刚下了直播的退役选手严羽舟推开了房门：“喂，我去场馆找他们一起吃饭，你去不去？”
“找谁？”周慕之躺在床上眯着眼玩手机，懒懒地。
“KK和他女朋友，大宝贝，小容，还有我女朋友。”
“小容？他也一起吃饭？OK我换件衣服就来。”周慕之猛地从床上蹦起。他们来之前，周慕之就嘱咐过小容帮他看好顾恒，这会儿两人一定在一起呢。
关上房门的严羽舟在门口“呸”了一声，这个人关注的点居然不是我有女朋友了，而是小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个人心里肯定又在等小容把顾恒带出来呢。
“不来了，我们今天和隔壁队一起吃联谊饭。”
看着小容回的这条微信，周慕之心里一沉。
再看着顾恒的头像后面还是自己昨天跟他的聊天记录，心情就更跌到了谷底。都下飞机这么久了，也不给我发个消息报个平安，甚至都一天过去了也不跟我说话？
垃圾顾恒，你爱来不来吧。
原本成双成对的晚饭，变成了大宝贝和周慕之两个单身狗，看着对面的KK和二狗两对情侣疯狂秀。
“我觉得羊肉泡馍好像没有以前好吃了。”周慕之讪讪说道。
坐在他身旁的大宝贝只管着不停地吃，“那你不吃我替你吃了吧。”他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我喊了小容他们晚上一起KTV唱歌，你去不去呀？”
周慕之嘴角一扬：“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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