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漫天的雪花落下来了,如你出生的前夜,这是伊莫拉的第一场雪。
当你十岁生日的时候,我们曾经约定,“要在意大利过十八岁生日”。为了这个约定,我三天之内从纽约到北京再到意大利,绕着地球飞了一圈儿。此时漫天的雪花,给了我恍惚时差里一个大大的惊喜。
你出生的前夜,也是好大好大的一场雪。中心妇产科医院隔壁,就是天主教堂,午夜的钟声响过之后,我的心开始通通的加速,我能听到我的心跳的声音,还有,雪落下的声音。
剧痛过后的劫后余生中,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手术台上,我眯起眼睛,仿佛看得到阳光中尘埃的舞蹈。护士把你抱到我眼前,粉嘟嘟的一团儿,眼睛一只睁着一只闭着的,对恍然来到的这个新世界,充满了好奇。我看到你睁着的一只眼睛里的我,那一瞬间,我一辈子都不会忘,那时候我才知道,我没有白白地来到这个世界上。
雪花漫天飞舞,回忆翻江倒海一样涌来。
一阵风吹来,几片叶子伴着雪花,在我眼前踱着步子,像要起舞。树就站在原地,伸展着枝桠,看着。叶子是树的孩子,它知道,春天来的时候,叶子会以崭新的方式回来。
我的眼前,是各种你跑向我的样子。两岁的时候,穿着红色的小大衣,毛绒绒的一团儿,晃晃悠悠的跑向我的样子;三岁的时候,梳着小辫子,蹦蹦跳跳跑向我的样子;四岁的时候,穿着小靴子风一样跑向我的样子……你从放学的黄昏里跑向我的样子,从机场的闸口跑向我的样子,从舞台谢幕后跑向后台的我的样子……
生命如此神奇,我似乎能看到,你从未来跑向我的样子。
十八年里,写过很多信给你,你的成长是你给我的最好的回信。我喜欢看你乐观自信的样子,无所畏惧的样子,温暖善良的样子,你用你的成长回馈所有成长路上得到的爱、指引、帮助。
在我写给你的第二十八封信里,我曾经写下过对你的期待,而今时光流转,还记得吗?
“1、学会做饭。做一顿饭给自己,是对自己的奖赏。在爱你的人都不在身边的时候,你要学会爱自己。
2,做一个精致的人。即使世界上剩下你一个人,只剩下两杯水,也要把一杯留着喝,一杯留下洗干净你的内衣裤,要把简陋的生活过得讲究。
3,释放自己的情绪。不开心的时候就哭出来,开心的时候就笑出来。眼泪可以洗掉你的忧伤,大笑是对自己的奖赏。
4,去看世界。你的行囊里,除了相机,记得带上纸和笔。镜头里的风景是大家的,但是看风景的心情是你的,世界会是你思考的模样。
5,还记得我保留的你出生时的小摇篮吗,那是你的第一个在这个世界上独立的空间。无论何时,一定要有属于自己的空间,要让自己的心有一个安放的角落。
6,一定要有良好的价值观。宁可花十倍的钱买一件精致的物品,也不要用这些钱买十件你永远用不着的便宜货。
7,拥有善良,会让你成为最受上天眷顾的人。但是,遇到豺狼要记得一个板儿砖拍过去,切记。
8,记住所有给予过你帮助的人。父母只是给了你最初的生命,你的恩师,朋友,伙伴,才会帮助你成长,让你学会谦逊、豁达,让你学会美好的品质。
9,关于爱情。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吸引什么样的人爱你。爱不是单方面的得到与付出,我希望你爱的人能和你比肩,携手走。你要明白在爱情里的盈亏自负,这不仅仅代表一个人的独立与果敢,更是生而为人的尊严与骄傲。
10,脑中有梦想,心中才会有蓝天。记得无论何时,我们总在你的身边。”
雪停了。
此刻,坐在托斯卡纳的艳阳下,我眯起眼睛,阳光下尘埃在跳舞,像十八年前你来的时候一样。你的琴声透过阳光传来,我的耳边,似乎还有雪落下的声音。
十八岁,多么美好的年纪。而我只是希望,无论世界多么嘈杂,你始终能听到,雪落下的声音。
—2019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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