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河的那些日子如今回想起来既遥远又恍如昨日似地,怀念的是路上的风景么?还是那些人,无忧无虑的日子,开阔的胸襟,以及渐渐痊愈的丑陋的伤口。静静看着自己好起来,便把什么都遗忘了,原来这世间根本没有值得去铭记的感伤,哪怕伤入骨髓的,砍掉骨头,抽出髓魄,做成鱼骨的样子,荡漾在胸前,在夕阳下也是美丽的风景。
啊啊啊K2的庭院里有一只黑白相间的猫,我叫它阿花,它某天踮着脚进了我的房间,二人间的纳西族式房间,轻轻一跳就上了我的床,也许是因为那天我买了一只玉笛,下午的时候在房间里吹笛子,底子上缠绕着龙凤的铁片,八个单孔,在白河镇淘到的,马蹄的的道路的角落里,我觉得说不定玉笛上附着什么魂魄,阿花由此而亲近。我想动物对很多东西都比人敏感。
旅社里的大鸟很喜欢动物,大鸟是K2的四害之一,是个来自美国的小伙,早晨九点太阳最好的时候,我总是坐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他在那儿吃免费的早饭,朋友们都聚在一起,随便聊天。纳西姑娘要大鸟帮她杀鸡,大鸟说他只吃豆腐,不喜欢伤害动物,但阿陈后来和我说,大鸟还是杀了土鸡,别的鸡都是见血封喉,只有大鸟刀下的这只鸡,横砍竖砍都没死,受尽了生不如死的折磨才去西天见了佛祖。阿弥陀佛,真够可怜。
阿陈带着他老婆,生日和我一摸一样,用的洗面奶都一个牌子,晕,他买很多很多的水果,我都跟着享了福,那在阳光下红粒饱满的石榴啊,雪山桃啊,长相丑陋的扁橘子啊,还有雪山下的黄瓜、萝卜,咬一口就能沉浸和久久回味。
Lisa是我的室友,新加坡人,从事计算机行业,这次放了三个月的大架,老喜欢在洗澡的时候哼歌。庭院里有把木吉他,每天清晨和晚上都有人弹奏,她便跟着唱,我也跟着唱,原来和声是很美丽的语言,我翻越崇山峻岭给她摘了一朵云海的紫色小花,晚上到旅社的时候已经枯萎了,不过她放进了书里,说可以做书签,我身上披着她的大衣,鞋子上都是烂泥,因为我在乘越野车的时候摔了一跤,在草原上,而花一直紧紧捏在手里。那倒挂的蓝天、玉湖、越野车、Richard和丫丫,在我的视线里全都成了倒置的风景,才得以用完全相反的方式重新看待。
Richard和Richard认识是在当天吃早饭的时候,Richa是加拿大籍华人,从事建筑行业。超喜欢飙车、越野、滑雪,我到现在还记得在山林里他看着张飞大哥骑着越野二轮摩托从山顶俯冲下来的的样子。我心里也奇怪得激荡起来,在此之前我坐的就是张大哥的车,他带着我穿过街镇古巷,越过草原牧野,绕过山石阡陌,飞过磐石公路,在凹凸不平崎岖陡峭的山林间驰骋,我低着身,看着一边悬崖峭壁,一边尘土飞扬,前面奇石沙烁,后面还有绵绵不绝看不到尽头的后路,想这一生就此葬送也不为过了,也许没有试过的人无法体会,与风融为一体,与空气同呼吸,将性命交托给别人的感觉,此刻沉默即是力量,是我们灵魂的狂欢。
乘的张大哥的越野车丫丫和我们一起,Richard说她野着呢,在二战飞虎队曾用过的草原机场,我和丫丫学会了开四轮越野车,用时七分二十秒。颠簸颠簸,飞驰飞驰,噗通噗通,鸟都惊走了,只有畅快的笑声和无所畏惧的青春。
最后一个就是张大哥,酷爱越野,自己在束河开了三家店,日子过得逍遥自在,Richard要投资我们走的这条未为人所知的越野道路,四个人中午在山半山腰找到一家人家,吃着土鸡汤和鸡豆凉粉、土豆、辣肉,晒着永远不会落下的太阳,絮絮叨叨地聊了四个多小时。
这车很好开,只要胆子大回程的时候在林间找到一条特别清澈的小溪,我和张都弯腰喝水,清澈见底的石软野草静静铺成在溪底,抬头看见树间漏下的隐绰日光,山谷中不知名鸟和动物的叫声,简直如梦境一般。在盘山路上颠簸起伏中可以看到束河的全景,那么古朴那么悠然,安静得沉睡着惺忪着,一晃就是千年了。
宝藏 淤泥上的水都特别清澈后来就到了白沙。Richard碰到丹尼尔,和他聊天,丹尼尔是个穷玩族,没钱的时候到雪山上当滑雪教练,有钱的时候就继续行走,一口流利的中文让我瞠目。丹尼尔旁边是老杨,我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都在睡觉,旅社木厅里晚上都点着火取暖,他便一直躺在那里,有一次他为我开门,他称赞了我,我戴着一根银色的项链,还有缀着纳西文的亚麻披肩,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别人夸我漂亮。
丫丫这时坐到了四轮越野Richard的位子上,起了火,我笑笑,抱着她的腰,果不其然两个人就像离弦弓弩一般飞了出去,这丫头真野。我们在白沙镇上风驰电掣的,一路上碰到N头牛,越野车谅是东倒西歪七上八下的,也没有翻。丫丫问我胆子怎么这么大,竟然坐她开的车,我说哪能啊,您开的总比我好,若是我开,你也必定会坐上来。
随手摘的果子回到束河的时候天早就暗了。迷路的时候我们找到一家叫隐居的店。我是完全不知道,但丫丫很喜欢,说是在网上看过介绍,决定新婚的时候要到这里度蜜月。隐居果然很隐,老板是个上海人,我们进去的时候看到他拎着一桶水浇花,很仔细地一盘一盘地浇,我四处跑,像小孩子一样,到三楼坐着看远景,还有一只奇怪的蜘蛛,我看了她很久才下楼和他们聊天。
Richard早和这里唯一的住客聊了起来。男人来自台湾,女人来自广东,是夫妻。那台湾男人留着一头披头士的长发,很沉稳,妻子很慵懒,吸着烟,穿着睡衣,眼睛眯起来,坐在椅子上动都懒得动。男人把一套越野设备借给Richard,甚至没有问他电话号码。予人方便似乎是每个人的座右铭。
回到旅社后狠狠洗了个澡,唱了首估计走调的歌,换套衣服去酒吧。张大哥的酒吧。酒吧里的驻场歌手声音很像许巍啊,晚上十一点。酒吧里人并不多,束河就是清静,小唯他就成了我和丫丫的专属歌手,我们点什么歌他就唱什么,唱一首,喝口酒,吸口烟,再笑一笑。看破红尘似地,但我觉得他只是个小屁孩,装成熟呢。
还有个温州人、一个少数民族人和我们一起喝酒。我点了杯果汁,被他们笑了很久。温州人做玉石生意,倒钯运买的,手指上一只翡翠戒指,但人意外得沉默,只是拿着店里的鼓跟着节奏打,但吃饭的时候他说输不起就赢不了,和提起赌博、澳门、云南、贩毒、金三角时那种巍然不动看透世事的镇定和淡定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洛桑白玛(有没有记错?毕竟时间久远了)刚带着车队走过了无人烟的可可西里,我每次都想起电影镜头中那个渐渐被黄沙沉默吞噬的人,一丝风声一点人音都没有,什么都消失了,什么都不会留下。生命以如此寂然的方式无情而又残酷地失去,那就是可可西里,而他刚刚走出来。
回忆起来,是丰硕的颜色在束河待了几天,奶奶的叮咛和夜不成寐让人辛酸,云南呐,那么远那么远,在她够不到的地方,她除了哭泣又能做什么。觉得对我有所亏欠,而真正亏欠的是我。我知道还有未完的事,在生活的那个地方。以前一直想要拥抱自己想要的自由和碧海蓝天,现在却知道了,每个时刻,每一个人,每一天,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是我的碧海蓝天。
佛说只有自己才能给自己的自由,超脱任何环境束缚和喜怒悲乐的七情六欲。我自然是个凡人,没那么伟大。但也渐渐懂得一些了。
电话里的那些联系的人和方式,我们都会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一旦远离了这种生活,都会给予所有人充分的自由。我们因自由而结伴同行,也因自由而分离,这真是一件美妙的事。
那么多美好的愿望遗落在那里我很尽兴。虽然以出逃开始,但旅游,真的是一件美好的事。
祝晚安。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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