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亲(上)
自传说中天神造世以来,这片大陆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从一片荒芜变成如今芳草树木连天,四国鼎立。久到异族部落中能生子的男人已经融入到世间,以旁人无异,过着属于他们的嫁娶生活。
传说天神造世时,除了男女,还有一些和男人无异却能生子的人,他们最先生活在深山中的部落,不问世事,直到连年征战不断,让这些人逐渐走到人前。
历经千年,这些人从受人歧视到融入人群,早已经成了不和缺的一部分。这些人的称谓也从妖孽、狐媚变成了双子。
……
春景正盛,路边的桃花谢落一地,陷落在路上的车辙中,染上了泥泞。
官道上,三辆马车紧跟着在路上疾驰,车夫赶车的声音飘出了很远,桃花随风飞起,打在车厢上,又被风刮远。
中间的马车上,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掀开车帘,有些愠色的对车夫道:“劳烦慢一些吧,公子身体不舒服。”
车夫有些为难,看了一眼前边还在疾驰的马车,回了头又没敢往车厢里看。
“姑娘,你看这前边领队的使者没慢下来,小人也不好……。”车夫有些支吾道。
“算了,卫袖,你进来吧。”车厢里传出一个好听的声音,车夫忐忑的把头转回来,还是把车慢下了一些。
卫袖进了车厢,郑青凡掀开车窗,深吸了一口气,将领口稍稍拉开了些。
“公子身子可还支撑得了?”
郑青凡温和一笑,拿起小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摆在卫袖面前,轻声道“没事,路途还远,将就一些吧。”
卫袖不是个多话的,尽管心中觉得长生王朝的使者欺人太甚,嘴上也未曾说出来。
郑青凡一身青衣,精神有些不好,看上去柔弱无力,长得却是极好的。以前在京中不太见得到,只听说是右相家的公子,原本以为应该是个和右相一样不出色的长相,未曾想到这般出色。
右相郑故在乾南把持朝政多年,和皇帝、安王、左相一派的人斗得不可开交,导致乾南国力衰退,几乎不能再与强盛的天启国抗衡,这时候长生王朝提出和亲,无疑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只是京中谁也想不到,最后去长生和亲的,居然是右相的亲生双子。谁也不相信这个右相的嫡子能真心为了乾南和长生交好,包括卫袖。
郑青凡看卫袖一直盯着自己看,笑了一下把眼睛闭上假寐。
卫袖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心中暗想或许所有的双子都是这样,拥有一副出色的长相。
官道周围都是一些杂乱的树林,偶尔行了一段能看到田地和农舍,干活的人都丢下手中的活看着中间华丽的马车。
前些日子传出消息,说右相家的公子要去长生和亲,看来便是这辆马车,还在干活的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了起来。
郑青凡掀开车窗,看到交头接耳的人,又把帘子放了下来。
“卫袖,我们已经过了哪些地方了。”
卫袖也没有出过京城,只知道约莫是要到勿城了。
“公子,奴婢想应该是过了并州,江州和帛州,就快要到勿城了。”
“勿城……”郑青凡又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嘴上苦涩一笑:“出了勿城,就离开乾南的地界了。”
“是的,公子。”
郑青凡笑了笑,放下帘子叹了口气,柔声说:“以后你就叫我青凡即可,也不必自称奴婢,出了勿城,我们两就只有彼此是故乡人了。”
“是,其实,公子不必难过,长生不见得就不好。”
“也是……”郑青凡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又把衣领拉开了一点。
如今长生、乾南、天启、鲜于四国鼎立,自己的身份无论在哪里都极其尴尬,确实是长生也不见得不好,重新换一个地方开始新生活也不错。
自家那个居心叵测的父亲,连郑青凡都不知道,他到底心站在哪一边,是真的帮助天启吞并乾南,还是自己想做一方君主。
三月的天气还有些冷,特别是到了勿城,靠近北边,就更冷了,郑青凡却觉得热。
“公子,您知道吗,卫袖原本就是勿城人。”
“哦,是吗?”
“是,卫袖的故乡是勿城,打战的时候逃到京城,后来被梅府收为奴仆,卫袖和哥哥就一直在梅府做事。”
梅府说的就是京中的左相府邸,前些日子梅府小公子嫁给乾南君主的亲弟弟安王,也加入了这一场角逐。
郑青凡走的时候,家里连像样的嫁妆都没准备,直到出了城,梅府小公子梅轻寒才追出城,备了一车的嫁妆,替郑青凡送别。也是因为梅轻寒的缘故,郑青凡才一直对卫袖抱着友好的态度。
郑青凡好像有了些精神,和卫袖聊了起来。
“原来如此,你还有哥哥。”
“有的,就在这次我家公子派给你的暗卫中。”
郑青凡一笑:“可惜暗卫不能露面,不然我可以见一见。”
卫袖高兴道:“也不是不能露面,总有机会可以见到的。所以公子别难过,不是您一个人去长生。”
“多谢”
聊了几句,郑青凡感觉好了一些,重新掀开帘子看外面的春景,只是到了边境,景色越发荒凉,人影也越发稀疏。
看了一路的桃花春柳,现在也渐渐消逝,只剩下满眼的荒芜。
勿城就是乾南的边界,出了这座城,就真的前程未知,吉凶未卜了。
第二章 和亲(下)
天色渐晚,一行人在勿城中找了家客栈投宿,等天明再赶路。
郑青凡立在床前,看着城中萧瑟的景象,不禁感慨同是乾南的子民,边境的生计才可谓艰苦,京中最贫苦的人家和这里一比,也富裕了不少。
城中几无灯火,只有微弱的月光散在断壁残垣之上,无比凄凉。
不远处的一处短墙之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袍,直直盯着郑青凡的窗子。
郑青凡心中一惊,退离了窗子两步,小声叫了一声卫袖。
卫袖推开房门,郑青凡自怀中抽出了防身的匕首,吩咐卫袖让随身的暗卫注意。
“公子,可是有何不妥。”
“我适才看到对面断壁之上立了一个人,正盯着这边,你让人警惕着点,别出了事。”
“是,公子。”
暗卫就随身在暗处看着,郑青凡还是不免紧张。
想想离开时父亲说的那些话,必不会让自己安全离开乾南的地界。
和亲是自己亲自进宫和皇帝求来的,为的就是能脱离那些无端的争斗。郑青凡早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反对,他应该还等着把自己嫁进哪家大臣府邸做内应,或者送回天启去做内应。郑青凡自然是不想,听闻长生来求亲,自己悄悄的进了宫,换来的就是父亲最后的那句:“不会让你活着离开乾南的地界。”
想要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郑青凡真不知这匹豺狼连亲子都食得。
郑青凡握紧匕首,慢慢靠近窗台,远处断壁上哪儿还有人,只剩下萧瑟的月光。
郑青凡正准备关上窗子,那个白衣人忽然又出现,在颓垣断壁上几个闪身到了窗前坐在窗台上,脸上蒙着一块面纱,定睛看着郑青凡。
郑青凡吓得后退两步,那人似乎轻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根墨玉发簪,递到郑青凡面前。
“你是谁?”郑青凡没有接。
“你很快会见到我的,给你的,接着。”白衣人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郑青凡,郑青凡犹豫着接过发簪,白衣人一翻身落下窗台,郑青凡跑到窗前,人已经不见了。
空气中留下一股好闻的气味,像是某种花香。
郑青凡关上窗子,拿着发簪转身坐下,端详起手里的发簪。墨玉的发簪顶端镶嵌着一朵兰花,形态婀娜,颜色蓝绿相交,郑青凡总觉得哪里见过这种花一般。
这人到底是谁,郑青凡百思不解,不像是来杀自己的,也不像是长生派来迎亲的。
一夜未眠,第二日郑青凡一直觉得精神不济,好几次掀开车窗的帘子都似是看到树梢上立着昨晚那个白衣的人。
出了城没多久,便完完全全离开了乾南的地界,进入长生。
自祁安湖之后,便是长生的地界了。
湖面停着一辆乌篷船,飘飘荡荡似在湖中打旋,郑青凡直觉自己有些头晕。
使者招了招手,船夫划着小船靠近岸边,对着使者行了礼。
祁安湖是长生和乾南共有,看这船夫的礼数,应该是长生人,用的是长生的礼节。
“船夫,今日湖上人怎么如此少。”
船夫将小船栓在岸边的木桩上,摘下斗笠道“大人,今日关南城中有喜事,许是去看热闹了。”
“这样,船夫先将公子渡过去,再跑一趟吧,物件多。”
“是是是。”船夫恭敬的答道。
卫袖先上了船,伸手扶郑青凡,使者也在后边小心的看着,别让郑青凡落了水。
郑青凡上了船,船夫掉了个头,船桨一撑地面,船晃悠悠的滑入了湖面。
三月的湖面烟雾渺渺,郑青凡立在船头,抬眼一看对面,又看到了那个白衣的人。
白衣人身材析长健硕,背着手立在岸边,随意竖起来的乌黑长发随着清风抚起,露出脸颊,郑青凡只看到一张嫣红的嘴唇。
“对岸有人。”郑青凡指着对岸的人,卫袖看了一眼,不放心,又揉揉了眼睛看了一次。
“公子,对面不曾有人啊。”
郑青凡定睛一看,对面一人也无。
许是太累了,郑青凡揉了揉浑浑噩噩的脑袋,走到船舱中坐下。
船夫分了几次才将所有的东西渡到对岸,只留下车马。
车马没办法渡过来,只能到了城中重新置办。
使者下了船,和其他人一起将郑青凡陪嫁的物品搬下船,使者指着对岸的马车和马屁匹船夫道:“对岸的马车和马匹劳烦船夫代为看管,待会儿会有人来领。”
郑青凡乘的马车是梅轻寒置办的,郑青凡还真舍不得丢下,听到有人会去领便放心了不提。
“使者,马车可是要绕过祁安湖旁边的山才行。”
“公子,是的,我们在乾南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先渡湖过来,马车随后会有人去取。”
郑青凡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如何赶路。”
使者一笑:“公子莫急,您看,已经有马车来接我们了。”
前边的路上果然有两辆马车往这边赶来,郑青凡一抬头,又看到了白衣的人,正立在车厢上,郑青凡看去,那人脚尖一点,几个跃身便不见了。
为首的马车是一辆三匹马拉着的大马车,车身华丽,漆成墨黑的颜色,车檐上挂着两个白色的灯笼,看上去十分诡异。
“使者,这……”这确实是接亲的马车?
一般接亲的马车都会漆成红色,挂上大红的灯笼,连车夫也会穿一身红色的喜服,可为首的马车上,车夫穿了一件纯白的衣服,头发也用白绸缎束起。
使者回头示意后边的人抬东西,自己恭敬的解释:“公子,这是长生的规矩,还请公子担待。”
郑青凡只知道长生信奉天神,却不知还有这么多奇怪的规矩,将信将疑的上了马车。
车厢内的细软倒都是红色,鲜艳的大红色,正中一张用磁石固定的方桌上点着一盏白色的灯笼,大白天的里边的蜡烛也未曾熄灭。
使者放下车帘,小声的对郑青凡道“公子,车内的灯笼不可熄灭,踏下的小抽屉里有蜡烛,还望公子和这位姑娘多多注意。”
卫袖也觉得奇怪,还是恭敬的回答使者:“是。”
自从到了勿城,郑青凡就觉得十分奇怪,长生的礼仪太过诡异,还有那个时隐时现的白衣人,到底是何人,是父亲派来的杀手还是长生的人。
那人一身白色的长袍,外面的纱衣拖着地,看着有几分仙气,又有几分鬼气森森。
窗外的景色和还在乾南的时候有些差异,两边依旧不时能看到桃花,只是每隔一段路,就可以看到一个石筑的石像,是长生的神像。
乾南和长生多年交好未曾征战,关南外边已经建起了村子,和乾南如出一辙的农舍,每一间农舍的门口都立着一尊石像,赤目巨瞳,栩栩如生。
郑青凡靠在车厢上,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卫袖拿了踏上的毯子为郑青凡盖上,自己没多久居然也睡着了。
后边的马车上,使者将车上的嫁妆一件一件整理好,拿下桌子上的灯罩,为白灯笼换上新的蜡烛。
车帘被风掀起,车内的三个人同时像车外看去,前面的车车厢上,立着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手执一把黑色的乌金古扇。
“神侍大人……”使者颤抖着放下手中的东西,跪附在车厢内。赶车的车夫早已经吓得颤颤巍巍的跪在马屁股后边,只有两匹马还轻快的跑着。
第三章:三皇子
郑青凡一直睡到马车停下来,才幽幽转醒。
使者在外边轻扣车厢壁,小声的唤着郑公子,却不敢掀开帘子。
卫袖醒过来,赶紧掀开车帘答应使者的喊声。
“公子,我们到驿站了,在这里投宿,公子请下车吧。”使者边行礼边道。
郑青凡揉了揉酸疼的后颈站起来,发现车内的灯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
“卫袖你也睡着了?”
卫袖掀着车帘回头,才意识到车里的灯笼一直无人问津。
“公子,我……。”
使者还不知怎么回事,忙问卫袖是怎么回事。
卫袖不知这事情是大还是小,抱歉道:“使者大人,车里的灯笼不知何时熄灭了,如何是好。”
使者一听,脸色瞬间变得青白,腿肚子都开始发抖。
“天啊,怪不得神明显灵,原来如此。”
跟着使者的人,包括车夫在内,全都颤颤巍巍的对着空旷处跪下,大声道:“神明恕罪,神明恕罪啊……”
凄厉的喊声让郑青凡心里毛骨肃然,身上微微冒汗。
一阵清风吹过,郑青凡笃定心神,拉开抽屉,将里边红色的蜡烛拿出来,重新给灯笼点上,掀开车帘下了车。
“蜡烛灭了就重新点上,我从不信这世间鬼怪之说,几位都起身吧。”郑青凡说的轻巧,跪着的那些人吓得腿肚子都打转儿。
郑青凡裹紧身上的披风,不理还跪着的使者,抬脚往前边的驿站走去。
鬼怪一说虽各有人相信,但郑青凡从不信,更何况谁知道这是否是长生的骗局,就算两国交好,也不是亲兄弟,何况自己和长生中间还有一个居心叵测的郑故。
驿站建在一块空地之上,周围有大量的桃李正在盛开,花瓣正随风散落,粘在郑青凡的披风之上。
树上和驿站的屋檐上都挂了很多的灯笼,鹅黄的光线和月光交汇在一起,照出了驿站前边的小路。
使者跪拜的方向,桃树之上立着先前白衣的男子。
客栈的门前还有两个人,一个身着军服,另一个身着粗布衣服,弓着腰站在着军服的男子身后。
郑青凡走进,身着军服的人手握长剑,抱拳对郑青凡行礼,用的是乾南的礼仪。
使者终于抖着腿爬了起来,又跌跌撞撞的跑到驿站门口,对着穿军服的人跪下。
“赵大人这次慢了。”
赵使者跪趴在地上,声音洪亮却十分恭敬,只是并不像适才那样害怕。
“三皇子恕罪,乾南因和亲人迟迟未曾选定,所以晚了。”
三皇子?
郑青凡这才知道这名使者姓赵,不禁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这就是自己此次和亲的三皇子。
眼前的人穿着军服,气势威严,面上轮廓刚毅,一双浓眉将眼睛显得炯炯有神,薄唇微微上挑,添了些柔和。
手中的长剑剑鞘乌黑,雕饰复杂,和整个人的气势融为一体。
不算何等英俊,但是气势浑然天成,郑青凡挑眉,不是歪瓜裂枣便应该可喜可贺。
“不曾想三皇子会亲自来接,有劳。”
“公子不必客气,请。”
按道理成婚前是不该见面的,难道这又是长生与众不同的地方?
驿站内坐满了身着军服的士兵,郑青凡一进驿站,齐刷刷的跪下给郑青凡行礼。
“参见公子。”
未曾成婚就有如此礼数,郑青凡心中想这位三皇子应该声望不低,正如梅轻寒说的,杀伐决断。
“公子称呼本王宫榆便可,这是驿站的掌柜,公子有事便可吩咐于他。”
三皇子报了姓名,让掌柜的去准备吃食,然后将郑青凡领到一张空着的桌子旁坐下。
这么一说,郑青凡觉得更加奇怪,先不说直接到驿站来迎接。按照皇家的规矩,就算成亲了,也不一定能称呼姓名,三皇子却直接报了自己的名字。
宫榆这样,是将郑青凡的位置和自己同等了。
郑青凡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后又斟了一杯放在宫榆面前,面上不漏声色道:“乾南和长生规矩不同,还望以后三皇子多多指教。”
宫榆先谢过郑青凡的茶,将剑放在随手可及的地方道:“公子多虑,进了关南城还有几位嬷嬷在那里,所有的规矩它们自然会说与公子听。”
越说郑青凡越模棱两可,求助的看向卫袖,卫袖也摇头表示不解。
“三皇子这话,青凡越发不懂了。你我虽没有成亲,三皇子也不必对青凡如此生疏。”
郑青凡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三皇子便面露难色,连正招呼小二上菜的掌柜都是一愣。
宫榆一口饮尽杯中的茶,站起身退后了一步,单膝跪下道:“公子恕罪,长生送去的和亲信函写的确实是宫榆,不过因多方原因,公子此次和亲的人并不是宫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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