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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电影已是傍晚,走在入冬后的成都街头,每一寸寒意都藏在金黄的银杏叶里落在我的发梢、肩头。
我想着《我的少女时代》里那些嬉笑怒骂,实感和自己的十八岁差别太大,毕竟我不是活在偶像剧里的自带光环主角,而是高考之光普照下的天天穿校服学生。
我的青春伴着试卷和作业的纸张泛黄、丢去,那些热血、活力、叛逆被写在算式里、论述题里,惶惶等待着老师红笔的批判,它们迈过高考的关卡,被大学悠闲和懒惰的时光加热、煮沸直至暴涨,终于,在别人青春期结束的时候,我的“十八岁”开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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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青春里必须有一个人出现,或惊艳了时光或温柔了岁月。
我的“那个人”出现时,我正在寝室里玩电脑,桌上放着校门外买的一部日剧SP的盗版碟。
5元果然没好货,翻译的字幕全错,我只能靠着演员表情和场景猜个大概的剧情。
那时,一个中性打扮的外班女生试探着和我讨论那部日剧,眼神不时飘向那盘碟子。我在之前学院组织的知识竞赛上见过她,知识面很广、答题非常认真是她留给我的全部印象。
她本意是来我寝室找一位室友,无意间看到了桌上正苦寻无果的SP盗版碟,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逼着不善社交的她主动找我聊天。
我随口说:“这碟子你拿去看吧。”心想着:都不用还的,这种垃圾我眼不见为净。
下一秒,仅仅下一秒我就愣在原地了,因为她非常激动,不停地谢我,我看着她瞳孔里的自己头上带着光环、闪亮无比,内心不禁升起一点愧疚,想提醒她那盗版碟的劣质,但又想保留自己在她心中的光辉形象,再说她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说那么多干嘛?
在经历了一系列内心挣扎后,我决定待在原地,将头转向电脑,仅用余光扫一扫她开心离去的背影。
古人云: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事实证明,小小的阴暗心理也会迎来一个被曝光的结局。
那盘带给我尴尬更带给她无奈的盗版碟,成为了我俩后续交流的缘由,而我的光辉形象也在后续相处的日子里日渐崩塌。
我们聊日剧、泰剧、韩剧、内地古装剧。
我玩游戏,推荐给她玩,还在一旁“督战”看她玩,如果她出错,我绝对不留情面地指责,她却意外的好脾气忍着。
我掉入一个又一个“坑”里,就“拿绳子”把她也“拉下坑”。
在这种事情上,我有着顽强的执念,为了安利她一对CP,我可以在每次通电话或社交软件聊天中逼问她是否关注;为了安利她一部电影,我可以在自己看过N遍后守着她看第N+1遍;为了安利她一种她从不关注的运动——足球,我可以带着足球圈CP视频奔向她寝室诱拐她入“坑”。
于是,在我的一次次不懈努力和她的一次次被迫接受下,我们成为了有很多共同爱好的朋友。每每看到她,我就像在欣赏自己的战功簿,细数着刻入她言谈的我的赫赫战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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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个时候有人问我,她对我来说是哪种朋友?我可能答不上来,因为表现欲很强的我分不清,我在她那儿看中的到底是自己强大的存在感还是与她一起相处的舒适感。
细细数来,虽然我们每天笑笑闹闹,一起把校门到寝室的那条路走过无数遍,但似乎真正交心的对话并不多。
这样的朋友能不能算挚友或是知己呢?就在我疑惑不解无法确定的时候,我俩开启了交心的畅谈。
我们在操场上散步,一圈一圈,一句一句;我们在寝室里夜话,一分一分,一段一段,用我们从未有过的正经、严肃、认真聊着从前、现在、未来,聊到全校熄灯、聊到夜深人静……
湿冷夜风在操场上与我们擦肩而过,窗外树木在寝室墙上留下疏影横斜,我猛然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很不了解她;不了解她独特的成长故事、不了解她有点消极的处世态度、不了解她女汉子外表下的多愁善感。
她说:“遇见你之前,大学时光像是黑白电影,生硬无趣。但你是彩色的,你把色彩图在我的生活里,从此每一天都五彩缤纷。”
我又一次愣在原地并深感愧疚,原来我的“战功簿”对我用情至深,如此看重我们之间的友情。
可是我该怎么说呢?说“其实我只是迷恋在你这里安利事情的成就感”?亦或“我不清楚你对我而言是哪种程度的朋友”?
任何一种回复都可能会换来友尽的结果,不知道是出于保留“战功簿”的心理还是不想得罪任何一个人的惯性心态,我最终选择沉默,并继续和她谈天逗她笑。
4
距离和时间不能解决问题,却可以让人看清本质。
我大三那一年,比我高一届的她毕业了,回到家乡福州,并在家人的安排下找到一份有不错收入的稳定工作。
实习期的她被安排去了安徽,其实对我而言去哪里都一样,反正都不在我身边……
那时我们几乎天天通电话、用社交软件聊天,我仍然在她那里享受着“刻石记功”的荣耀,觉得时间和距离没能改变什么。
可她的悲观与消极,让她提前进入了哀叹江湖相忘的情境。
她开始发一条又一条关于我和我们友谊的朋友圈、开始写一篇又一篇纪念我们相处时光的文章。每次读到那些消息、那些文章,我就会立誓般回复她:我们的友谊会天长地久,我不会放手。
这时的我很清醒,这些回复并不是出于安慰或是源于愧疚,而是我真的有信心,我相信我们的友谊在随着我俩一起成长没有消逝,将来也不会消逝。
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和她相处。不管是在她那儿找存在感也好还是享受有默契的舒适感也罢,我喜欢和她在一起,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我很依赖与她相处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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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在安徽交了男朋友,我感觉自己与她聊天的时间明显减少,虽然我们仍保持社交软件上的瞎扯与隔三差五的电话粥。
可我就是固执的认为,她被那个男人越拉越远。
友情里的吃醋是不逊于爱情的,终于在一个微醺的夜里,我拨通了她的电话,借着酒劲宣泄自己的不满,更向她男友隔空喊话,一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样子。
第二天,我深深反思了自己的不当言行,有尴尬但无后悔。
之前的我,太沉默了。在初见时,我用沉默替代善意的提醒;在日渐熟络后,我又用沉默代替真实想法的陈述;在分隔两地后,我还是用沉默来掩盖强壮的信心。而那晚电话里的撒野,是被沉默困住太久的喜怒一齐决堤,翻起青春叛逆的浪花。
回想之前,她对我说“色彩论”,那时我没说出真实想法,是因为我太习惯和她相处了,我担忧友尽其实是怕和她产生隔阂后自己不习惯,我担忧得罪人更是因为我对她的依赖不允许自己得罪她。
当时的我甚至都没能认清自己的真实想法。我看不清自己不舍“战功簿”的真正原因,并偏执地以“是否交心谈论”这个俗世的标准评判我们的友谊。所有的不舍、纠结都源于习惯、源于依赖。最好的友情,就是我说不清喜欢你哪里,但就是喜欢和你在一起。
我那些曾被尘封在试卷、作业中的热血纷纷洒在每一次安利她的自嗨里,那些属于青春的活力充斥在逗她笑陪她闹的小路上,甚至我很不常见的叛逆都因酒精的怂恿在电话里嘶吼着。
我的青春期,开幕在十八岁之后,起始于遇见她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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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今,我们分开快三年了,独自看完《我的少女时代》,我从影院回家。
在公交车里,听到两个同场的女孩叽叽喳喳地讨论电影剧情,我微微笑着。
想起她快离开之前,我俩乘公车去春熙路时,也是说一路笑一程,当时同车的一位老奶奶笑着看我们,我快下车时她突然对我说:“你会很想念她的”。那时我觉得莫名其妙,但现在我懂了。
她曾说我是她的毒药,在离开之前一定要戒掉,否则就不能好好地走。我只顾着暗自高兴,却未认识到一点:友情是相互的。她至少明白我是毒药般的存在,而毒瘾上身的我却没能意识到自己中毒颇深。
老奶奶说得对,我现在很想念她,想念我青春中的那个人,她没有惊艳时光也没有温柔岁月,而是种下一个毒蛊,侵蚀过去,浸染未来。
2015年小雪,写于锦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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