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季有四季的美丽,也有四季的苦楚。
春天山花烂漫,正是美丽的季节,却也是春旱的时光,更是闹饥荒的时刻。
贫农之家,几亩薄田,春耕夏忙,一粒汗水摔在地上摔八瓣,到了秋收的季节才能收得些许粮食。可是官府也在这秋收的季节来收粮了,官府不仅仅要收各种官税,还要收各种杂费。除了官家的各种税费之外,趁着过年过节,地方上的豪绅地主也要孝敬。这些小鬼不去打发打发的话,一年到头休得安宁。
所以,一年折腾下来,到了春天。大多数家庭都要闹饥荒了。
陈三家更为艰难。去年父亲又病了一场,买药看病又花费不少。所幸的是总算熬过了这个冬天,父亲的病也算大好了。可是这春荒就更艰难了。
这天,陈三带着弟弟蒜头刚刚挖野菜回到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几个菜团子,一块咸菜,一人一碗稀饭。陈三开心极了。饭菜吃了一半,父母对望了一眼,面有难色,陈三也此时也察觉出了父母看自己时的异样目光,停下了碗筷看着父亲。小蒜头也觉得这顿饭有些奇怪了,悄悄滴将筷子停在了半空。
父亲终于轻咳了一声道:“三儿,你娘我俩商量了一下。觉得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总跟着我干农活,想让你出去投奔你县城里的大舅。你大舅在扬州城里的一家米行里做掌柜的,你去那里谋个差事,也能学门手艺。将来别学你爹爹,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地土里刨食。”
“爹娘,我不想离开你们!”陈三有些惊慌了,他们盐城有个民谣:生来命里苦,投胎到盐城,长到十一二,赶出家门往外丢。
盐城是个苦地方,盐碱之地,却只能产硝盐,不能产食盐。也有些地方能种地,只是要费大力气翻地,才能产些粮食。因为地力薄弱,盐城的百姓不得已往往在孩子长到十一二岁的时候,送到外地谋生。
陈三生下来就三斤三两三钱,父亲就给他起名叫陈三,今年刚刚十一岁。弟弟小蒜头生下来是个死婴,是老人家用蒜头抹在脚心才救活了的,所以,小名唤作小蒜头。
“孩子,别管爹娘心狠。要怪就怪你生在了盐城这块无为之地。去年我们卖粮给我治了病,却也让今春的存粮严重不够了。就算是挖野菜,我们恐怕也难挨到夏收了。再者说,为父也真的不想让你像我一样在家种田了,穷苦一声,说不定哪天就累死病死了。你出去学门手艺,等两年家里有些余钱后,也让你弟弟去上个私塾,将来考个功名。”陈老汉一边老泪纵横,一边沧桑地讲着这小民自身的疾苦。“三儿,别怪爹爹,这都是咱们穷人家的命呀!”
陈三呜呜地哭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已经十一岁了,家里的状况,父亲说的这番道理他都懂,他不想抱怨,只是有些伤心,他不知道该恨谁,也不知道该不该恨。只是默默地流泪。
小蒜头懂不得那么多道理,只知道自己的哥哥要离开自己了,只是在伤心的哭。
二
春风又绿无为山,溪水叮咚似离音,杨柳嫩芽多依依,莺鸣哀婉花草凄。
迎着初春的朝阳,盐城无为山下,陈三拜别父母,踏上了去往扬州讨生的旅途。
陈三不想离开这片自己生长的地方,虽然自己也曾经在被爹娘打骂的时候幻想过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如今当自己真的要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往日的欢声笑语竟然像幻灯片一般历历在目。想想自己在这片土地上和小伙伴们一起调皮捣蛋的日子,回忆一下曾经那些美好的曾经,抓一把尘土放在手心。
“三儿,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这次你爹爹让我带你出门,凡是都要听我的,不要胡来,听到没?”同村的王大疤叮嘱道。
“喔!”陈三无精打采地道。
“怎么?想家啦?不舍得走,是不是?”
陈三默默地点了点头。
“娃娃,大树下头长不起来大树,老鹰翅膀下长不起雄鹰。你要想有点出息就得出去闯闯。别怪爹娘心狠,不经历些事,你是不会有出息的,你爹娘是为你好!”王大疤悠悠地说道。
陈三对于这些道理已经有些懵懂地知道了,只是体会不深刻。默默地点了点头。陈三毕竟是小孩子心性,不大一会就把离家的阴郁抛在九霄云外。
“王叔叔,扬州远吗?”陈三好奇地问。
“也不算很远,也就是三百里路程,骑马的话一天路就能到,坐船的话都用不了一天,可是我们没船没马,最快也要三天路程。你第一次出门,估计一天走不了一百里,反正我们也就不太着急,走个四五天也不打紧的。”王大疤悠悠地道。
“喔!王大叔,你头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呀?”陈三终于鼓足勇气问了这个问题。王大疤头上的这个疤,村里的传说很多。有的说王大疤是武林高手,在江湖上与人比武的时候留下的;也有的说是王大疤跟小刘楼的刘财主家的小姐幽会时,被人家家丁砍的;还有的说是他自己不小心自己砍的……反正各有各的说法。
“你觉得呢?”王大疤看了看陈三,随口说道。
“我不知道。反正村里传的邪乎得很。总不至于是你自己不小心砍的吧!如果真是那样,也太……”陈三嘀嘀咕咕地道,心想如果闹了半天,这疤是他不小心砍的,那也太丢份了。自己还以为王大疤是多英雄的人物呢,哎!总不至于吧,怎么说王叔叔也是在外边闯荡好多年的呀!
“就是我自己不小心砍的!”王大疤狡黠地说。
“啊!真是呀!我还以为王叔叔是那绿林好汉呢,闹了半天……哎!”陈三有点丧气了。
“你以为绿林好汉都是脸上带着刀疤,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是吗?”王大疤有些玩味地问。
“那倒也不一定。可怎么说也得提一口刀或者背把剑,一看就威风凛凛的。任谁也不敢小觑了,那才威风呀!你说是不是,王叔?”陈三有点憧憬地道。
“哈哈哈!这么说,你王叔就差一口刀了,要是再有一口刀,俺就可以有一号了,是不是?”王大疤有些乐了。
“那是!如果你能背把刀,再添上你脸上的那个疤,到哪里还不得威风凛凛的!”陈三得意洋洋的说。
“哈哈哈!娃娃呀!就因为我这道疤,至今还光棍一条,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什么光荣事迹似的!”王大疤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该苦涩。
“王叔,我都十一了,不是娃娃了!”陈三纠正道。
王大疤爽朗地笑道:“对,对,十一了,不能叫娃娃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向着扬州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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