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言
（一）
方湛拖着大猎枪跟在爷爷后头，深山里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方湛冻的快成面瘫了。
方爷爷镇定自若的单手提着抢走在前面，另一只手上拿着老烟斗，噗噗的吐着烟。
方湛实在是走不动了，眼看着自己落后了爷爷好远，他突然想念起寒假作业了，写作业的话，他还能烤着火，顺便刷刷手机。
也比现在冻成原始人好，方湛脚步越来越慢，嘴里还叨咕不停。
“我还不如回城里写寒假作业，哪像现在，阿嚏……他妈又冷又累。”
方爷爷停下来，看着大孙子低着头，边走边念叨，不用想就知道肯定又是在抱怨。
砰砰……两下，安静的林子忽然间鸟群四散飞开。
方湛两腿一软，直接给他爷爷跪下了，这两枪离他可就一米多远啊！
差点他就缺胳膊少腿儿啦！这是亲爷爷？
“方老头你干嘛？我可是你亲孙子！”方湛干脆坐在地上耍赖，猎枪他也扔在一边。
“我爸送我来是想让我好好休息的，爷爷你带我上山就算了，可，让我打什么猎？我可是读书人，不杀生。”方湛一想到今天自己要了结深山里某个小动物的生命就慎得慌。
方爷爷吐了口烟，朝路边吐了口唾沫。
“放狗屁，小时候不知道弄死我多少只小鸡仔，今天不打到活得东西回去，赶明儿就让你爸接你回去。”
方湛又想起了自己的黑历史，小时候见到能动的就要使劲儿折腾，不知道嚯嚯死多少小鸡小鸭小鱼。
可那毕竟是家养的，跟这山上野生的还是不一样。
“那不行，我爸说山里有神仙的，杀生得罪神仙，我不去。”方湛坐地上，顽强的跟方爷爷抵抗。
方爷爷二话不说，拿着枪又瞄准了方湛。
吓得方湛跳起来，扛着枪哼哧哼哧得就跑到老头儿身边。
还是枪子儿好使，对着谁谁腿软。
方湛怂了，自己还要保持健全之身回家写寒假作业呢？
跟着方爷爷越走越深，路也越来越窄，方湛走得越来越吃力，树枝不断的刮着他的衣服裤子，方爷爷又离他越来越远了。
“爷爷，今天是不是我只要猎到了东西，你就让我回家？”
方湛扬声问。
“没错，小兔崽子，你爹不跟我学打猎，你最起码要会使枪，不然我老方家就丢了根本了。”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老方家世世代代就是打猎为生的，现在时代进步了，动物要保护起来了，猎人也渐渐的消失了。可老方不信这个邪，世世代代捕猎，也没见多少动物绝了迹，真正害它们死绝了种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哦，一只野鸡也行？”
“行，只要比老鼠大，就行，老头就放你回家写寒假作业去。”
方湛点点头，趁着老头没看他，快速的转到了一条小路上，他拿出手机定位，找到了下山的路线。
他去山下的集市上买只鸡，打一枪，不就成了，能用脑子解决的事情为啥要费那么大得力呢？
方湛只觉得自己是天才。
（二）
可有些因素，手机指南也预测不到，方湛还没走到一半，手机就没了信号，四周竟然开始聚集起了雾气，可见度越来越低。
方湛只能弯下身来，确定自己没走错路，猎枪太重了，他随便找了个灌木丛就给塞了进去，又怕自己丢了老头的宝贝，解开自己围的格子围巾，系在上面做个标注，这下不会找不到了。
他又往前差不多走了一个多小时，手机还是没有信号，方湛渐渐有点害怕了，四周全是雾气，也看不清自己到底走到了哪里，距离山下还有多远。
他可是山里长大的孩子，迷路这还是第一次。
又走了十几分钟，雾气越来越强烈，方湛几乎看不见自己是不是走在路上，又或者他早就脱离了原来的路径。
正当他静下来想对策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像是某种四只脚动物在向他走过来。
声音越来越近，方湛鸡皮疙瘩全起来了，自己不会遇见老虎，或者是孤狼了吧？
完蛋了，他还有一沓寒假作业要写啊！
方湛低下头，放轻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说不定老虎兄弟就放过他了呢？
好一会儿，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不见了，方湛小心翼翼的猫着腰，继续往前走，刚迈出一步，忽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方湛差点尿裤子，肩上的手凉凉的，就像他的心一样，这可比老头的枪子儿更吓人。
他腿一软，又给跪下了。
手的主人没说话，方湛也自然不敢说话，要是后面的是鬼呢？回头跟他说一句话，自己就嗝屁了怎么办？
方湛装死，就跟老头养的乌龟小胖一样，一动不动。
“小同学，你腿摔伤啦？”身后传来一阵女人的声音，清欢悦耳，像林间回荡的溪水声一样，清脆动听。
方湛有点懵，这事反转有点大，他回头，不好意思的摸头尴尬笑笑。
透过雾气，方湛看清了那女人的脸，干净，不施粉黛，一对精灵耳格外招人眼球。
“小姐姐好，我是迷路了，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老虎呢？奇怪，我明明听到的是四只脚走路的，不知道怎么变成小姐姐了。”方湛讶异的解释。
人在受到惊吓的情况下，不是更应该警戒清醒一点吗？
“你肯定是听错了，我可是两只脚的人，难道我是妖怪变得？”鹿明微笑，露出一口白牙。
方湛摇头，“肯定不是，爷爷说山里妖怪长得不好看，小姐姐貌比天仙，怎么是妖怪呢？”
“我是鹿明，今天上山采药材的，既然你迷路了，我就带你下山吧！可现在雾太大了，你先跟我去最近的山洞避一避，万一真遇上老虎，咱们俩都跑不了。”鹿明说完，也不管方湛如何回应，转身就在前面带路。
方湛愣了片刻，还是跟着鹿明走了，现在就鹿明跟他是同类，不跟她走跟谁走？
“小姐姐穿的是什么做的衣服？这么滑溜？”方湛边走边问，一开始他就注意到，鹿明只穿了一件不知用什么动物皮做成的衣服，上衣下裤都一样。
“鹿皮”回答言简意赅。
“是，现在鹿皮很流行，但我还是觉得人造毛绒好点，不杀生。”方湛闷闷的说。
鹿明没说话，嘴角却扬起笑容。
（三）
跟着鹿明，两人到了一个山洞前。
方湛捡了些干柴，生起了火，坐在火前，才感觉浑身有了些暖意。
“鹿姐姐采什么药？家人生病了吗？”方湛烤着火问。
鹿明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小事，随便采点药回去就行了”
“小姐姐也是住在山脚下吗？怎么我没见过你？”
“不是，我，自己住在山里，偶尔出来几次，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方湛点点头，继续烤火。
两人来的小路上迷雾越来越重，但是距离小路不远的山洞这里竟然是一片清明，没有半点雾气，奇怪的很。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巨大的吼声从小路上深处传来，方湛鸡皮疙瘩又起了一身，这回肯定是老虎了。
方湛心想，自己要不是跟着鹿明回来了，现在估计真的成了老虎的盘中餐了。
真是万幸。
“要不是小姐姐带我出来，我估计会被老虎吃掉，太谢谢了。”方湛心有余怕，连声对鹿明道谢。
鹿明点点头，神色忽然一紧，回头看着两人走来的小路。
“你能帮我进去拿样东西吗？采药的小锄头，我忘带了，就放在我的床上。”鹿明忽然说道。
方湛有点懵，但还是点点头，走进了山洞里。
山洞里面非常开阔，有很多的分支小洞，不像是天然形成，反倒是人工挖出来的，方湛转念一想，谁会没事在深山里掏山洞住呢？
方湛一个个小洞口走过去，终于看见了一把小锄头就放在一间小洞的木板床上。
拿起锄头，方湛的注意被挂在墙上的红色丝巾吸引住了，那一抹红色在黑暗的山洞里显的格外明显，他走过去看，那分明是少先队员佩戴的红领巾。
鹿明小姐姐珍藏着小学红领巾？
方湛没来得及多想，洞口处忽然传来更大声的吼叫，隐约间他还听见了鹿鸣。
老虎到洞口来了？鹿明小姐姐不会出事吧？他拔腿就往洞口跑，等他到洞口时候，洞口一片狼藉。
火堆被踩的乱糟糟的，巨大的虎蹄印清晰可见，周围还有慌乱的鹿脚印。
“鹿明姐？鹿明姐？”方湛放生喊叫，却久久没人回应。
她到底去了哪里？方湛很急，他害怕鹿明出事，她一个女孩子，怎么敌得过老虎呢？
（四）
后来方湛没有找到鹿明，反而被气冲冲的老头找到，吊打了好久。
他扶着红肿的屁股，回了城里，去拥抱他的寒假作业。
山里发生的事情还犹如在眼前，他还是会想，鹿明小姐姐到底怎么了？
但是目前，他还要做好准备迎接老爸的怒火。毕竟在老方家，老爸是唯一一个跟老头作斗争，还赢了的人。
方爸爸拉着方湛的耳朵，揪着他进了书房里。
“你没事净给你爷爷添堵，差点还丢了他的老家伙猎枪。”
“爸我错了，我抄书，抄书还不行吗？”方湛认怂，面对老爸，认输才是第一步。
接下来第二第三步，无非就是抄书和抄书。
方爸爸扔过来一本《道德经》，“滚去抄一百遍，开学前给我。”
方湛赶紧点头，出书房的时候，无意间看见老爸挂在墙上的一幅照片。
青少年时期的方爸爸满脸青涩，亲密的抱着一头梅花鹿，画面温馨感人。
可他看见的是，系在梅花鹿颈间的红领巾，还有梅花鹿那身跟鹿明一模一样的皮毛。
方湛脑袋里倏的一声巨响，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爸，这梅花鹿是你养的吗？”
“小时候养的，伤好了早就放生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了。”
“哦”
方湛抱着书回了房间。
他终于知道，拼命救了自己的，是多年前，被爸爸救了的梅花鹿。
她善良美丽，却归于自然。
方湛不再执着于寻找鹿明了，后来的他也成了背离老方家传统的子孙，气的老头摔断了陪了他多年的老家伙。
山下最后的猎户也改了行当，做了一个普通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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