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就没有什么史诗,伟大的人物本身就是一部史诗。
斯特林堡位于卡迪亚斯大陆中心,这里曾是一个古老帝国的属地。伴随着古老帝国的覆灭,如今的斯特林堡只是海格勒斯帝国一个边远小镇。
不过实话实说,在卡迪亚斯这片土地上,王朝的更替从来不会对平民百姓的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人们在土地上成长,在土地上耕作,也终将在土地上死去,自从第一户斯特林堡居民扎根于此便是这样,自从神明创造世界开始便是这样,至于这土地上那些广为流传的历史故事以及数不尽的英雄史诗,或者如今人们依旧一直忍受却理所当然的各种辛酸苦楚,似乎从一开也直便是这样。
银月早已给辛劳的土地洒满月光,整个小镇只有一个屋子里透着昏黄的光线。
旧式纺车的摩擦声回荡在斯特林堡空旷的夜空,瘦削的老女人则在自家纺车前踩着踏板,明天是给地主交货的日子。
她的身体早已因为繁重的劳动明显垮掉,她时常咳嗽,每次她都用手帕捂着自己的嘴,大概是实在受不了了吧,她起身接了杯温水。
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她赶紧把手帕揣进口袋,蹑着步子轻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装作自己早已睡去。
她知道她的儿子回来了。
泽尔把背上的柴禾轻轻放在地上,煤灯映着少年额头上的汗水闪着银渍,他拿起毛巾擦脸,满脸不悦地看了一眼纺车,朝着母亲的屋内嗫嚅了一句:“我迟早把这玩意砸烂。”
煤灯被泽尔拿进了自己的房间,母亲才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自从丈夫去世,家庭的重担就落到了自己和儿子的肩上,为了生活泽尔不得不去学着种田,砍柴,打野兔子,有时候要去和她一起打理地主的农田,泽尔有时候都没办法上学。
她本指望泽尔能够好好学习,而泽尔小的时候确实宗教课很感兴趣,经常能在课堂向老牧师提一些特别灵性的问题,老牧师称赞自己的儿子是神明的优秀造物并暗示自己考虑让泽尔毕业之后代替自己。可自从丈夫因为工伤去世后,泽尔整个人对这些东西产生了怀疑,最后莫名其妙开始嘲笑这些起来。
她忧心忡忡,想到儿子未来也许和自己丈夫同样悲惨的命运就心如刀绞,尽管这个命运是绝大多数卡迪亚斯人的命运。
泽尔在房间里偷偷摸出朋友给的烟草,用纸卷成卷,凑近煤灯点着了。一边回想着自己今天的见闻,听说有几个城邦发生了叛乱,政府已经派政府军过去镇压了,又要死很多的人,听说海盗又袭击了某个海港,听说海格勒斯和约桑卓达成了停火协议,听说……卡西奥佩娅订婚了,和隔壁小镇地主家的儿子。
卡西奥佩娅,卡西奥佩娅,不知不觉满脑子都是卡西奥佩娅,懵懂的感情总是那么容易萌发,卡西奥佩娅穿着美丽的大裙子,卡西奥佩娅有着灵动的眉宇,卡西奥佩娅给了他一块吃剩的面包,卡西奥佩娅要嫁人了……
国家大事和泽尔完全没有关系,他胡思乱想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生活,卡西奥佩娅,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女孩,那个地主家的千金,就要订婚了,这本来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女孩嫁人嫁得早,而且地主们的联姻也保证了自己家的财富不会外流,门当户对的事,难道还要嫁给自己不成?
泽尔心里乱糟糟,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胯下的小东西,想到它只有几根稀疏的短毛就有些自卑,和邻居大哥游泳的时候看到过他黝黑的大家伙,那可真是大,也许他一个手都托不起来。他有时候自己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做那样的事,也对,卡西奥佩娅就算嫁给他,也生不了孩子吧。
想着想着他倒在地上睡着了,稚嫩的肩上承受着大人才扛下的担子,他实在太累了,在梦里他成了大地之神的侍卫,随着她的铁骑烧尽了不义的城邦……
甘道夫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拐杖就放在自己的身边,他的手里放着一本破旧的教典,正静静地等待他年轻的学生们。
他头发花白,漫长的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许多划痕,却掩盖不了他洞谙生活的智慧。作为斯特林堡少有的长者,一个优秀的神学者,坚定的理想主义者,他穷尽一生都在思索着关于“自由”,“平等”这样普世的价值究竟要用怎么样的手段才能得到贯彻,他深感自己责任重大,同时也知道自己垂垂老矣。
孩子们已经陆陆续续到了,是时候给孩子们上课了。
甘道夫看着孩子们中间那张空荡荡的桌子,他的心中充满着怜悯。
黄昏时分,甘道夫在桌子前批改完最后一份作业,他扶着自己的檀木拐杖准备出门,平常的他有在散步的习惯,这对健康很有好处。
不过在今天,他打算去找一下自己的教子。
泽尔的母亲正在菜园里浇水,自从丈夫死后,这个瘦削的女人承受着属于男人的担子,劳累得连戴个发簪的时间都没有,甘道夫静静看着她,心满是对命运的叹息。
“玛利,泽尔去服徭役了吗?”
听到是甘道夫来探望自己的孩子,泽尔的母亲放下手中的农活过来迎接。
“这会儿他正在地主的田里干活呢。”泽尔的母亲笑着回答。
“岁月总是无情。”甘道夫扶着拐杖,枯槁的手慈爱地抚摸着玛丽的脸。“假如泽尔没有失去父亲,泽尔和你也不会那么艰难。泽尔今天又没去上课,他已经块一个月没有去上课了。”
泽尔的母亲欲言又止,可最终只有轻声叹息。“他是个好孩子,可这是命。”一边说着,一边极力克制抑制不住的悲伤。
“他是个有天份的人,他对我的课堂很感兴趣,他很有灵性,你知道的。”甘道夫拄着拐杖,毕生的经历让他早已经成了一个怀疑主义者,曾经对神学的崇拜随着时间流逝早已经被穷苦人民的悲惨命运动摇了根基,他的信仰也随着良心的谴责遭到了自己的拷问:苦难就在我们身边,神却熟视无睹!假如连慈悲之心都不存在,那么再伟大的东西也不过是混沌危险的庞然大物,我们是否应该对它顶礼膜拜?我们的祈祷究竟有无意义?难道非要死亡才能解脱?
沉默了半响,甘道夫从漫无边际的遐想中解回到了现实。“今晚我能就在你家吃饭吗?我有些话想和你们聊聊。”
“那是我们家的荣幸。”泽尔的母亲高兴地回答。
“什么?教父……真的吗?”晚饭的时候,泽尔的母亲惊讶得看着甘道夫,“可是他……他都不去上课,您也知道,孩子不像其他的孩子那样投入精力去上课,他怎么可以,去接替您的位置?!去当牧师……他……他可以吗?”
甘道夫轻轻拍着小泽尔的头,满脸慈爱地看着自己可怜的教子,“按照道理,我可以带着他给我当助手,这孩子现在也会有自己的工作,你们家也就不用去田里忙活了,两年,也许三年,我会把他推荐给教会,他就可以接替我的位置。泽尔很有灵性,我相信他跟着我会进步很快的,我相信他可以做到。”
泽尔的母亲激动得流下了热泪,就好像沙漠中干涸的旅人绝望中发现一抹救命的清泉,本来以为泽尔的未来会像自己和丈夫一样辛劳一生最后悲惨得死去,突如其来改变命运的机会给了自己孩子。
她对甘道夫感激得痛哭,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自己对恩人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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