ᨐº

︾2018,1~8月

黄昏，我不知该歌颂谁

黄昏，我不知该歌颂谁
兄弟姐妹？流落四方
家国梦？我闪
所以，黄昏，我能歌颂的
只有阿达和阿妈
带我到世上
我歌颂他们贯穿一生的顾惜
我歌颂他们的苦难
于乡村而言
没有苦难只有劳作
我歌颂他们原谅没有火光的我
仍穿过丛林的寂唱
我歌颂他们的风
经过地铁站台
低吟着（如果有歌颂）：
——“人群中这些脸庞的隐现；
湿漉漉、黑黝黝的树枝上的花瓣。”

唯零2018,4,4写，12,11改

奈保尔的砖

他死的时候，我跟着他们发了朋友圈。
证明我活着。

找找开头这一句：
“世界如其所是。人微不足道，
人听凭自己微不足道，人在世上没有位置”
然后放到书墙里，一块砖。
日久簇新如尘，一枚迟疑的指印。

某天还记起他的后话：“我感谢妓女”
就足够了。

他的身体浮在河湾。
此刻想如他一般赤诚、四仰八叉。
我漂浮在我们中。
且没有止境。

唯零2018,8,14

菜花祭

三年前我写过油菜花：
它如此黑撕破了声音的最后一个喉咙
它如此黑挣不开心牢无比抓狂的囚笼
它如此黑沸油也到达不了土灶的底部
它如此黑被一道闪电噌的闪亮了一下
——我的意思金黄色短暂易逝，
无法为她戴一朵油菜花，也回不去
童年，菜地打滚那种简单的快乐。
后来还写到洗一钵菜籽把水洗黑了，
当然也写出一个小高潮：
菜籽油下锅，在我胸膛炸了一下。

唯零 2015,3~2018,4

一首写不出表情的诗

在五月
打出生快这个词
加上啤酒表情
又换成红酒表情
最后发出的是抽烟表情
有太多表情在框内
喑哑、捉急、蹦不出来
这些木鸡还得默受多少年
身子如忍冬花般鲜活

2018,5,8

过河

活到这把恍惚年纪，
已不想安定了，
不想窝藏或防水，
爱或造爱，
不想身后事，
与交待或窃语有关。
剩余的岁数，
只是一根未尽的烟火，
早就吸够了，
就那么在风中眨眼，
或消散。
若有浮云或浮想，
也一并闷烧，
它掀不动冻土的空气，
或能飘过卒马之河：
那使役中唯一的动静，
或虚静。

2018,5,10

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你带来甘蔗：
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懂你的意思，
或许明天不会来，
意外也不来，
甘蔗先来。
和鲜叶一道来。
夹在反面教材的黄叶子，
才是明天的明天的意外的意外，
这并不意外。
我永是明天嚼过的一堆蔗渣，
比路面瘦影阔大，
正如白色颅骨将至，
远比街头的你显眼、印象深刻。
你唯一的意外是行走、活像蔗杆交叉；
而我和明天，
沿今天的汁流进昨天的糖。

2018,5,10

楼和唢呐

楼用来望的
不是跳的
我这么想时
听到一串唢呐音
幽幽长长的
跟这个下午一样
隔一会儿
又来了
但看不见它
只能看见它八个音孔
与远处楼群的窗洞
一般大小
世间永不缺少
扯肠子的伟大音符
我也听见我
心跳
脚步声
在空空的楼道里
咕咚、咕咚

2018,5,10

滴漏

1
几十年山丘
吭哧上去
慢慢下来

2
有水就好
水花很好

3
小小的水
指缝间私奔

4
水欢喜海的夜晚
远的
静阔的

5
自来水滴漏声
一颗水珠
远洋回来了

2018,5,13

在停电

忽闪，忽闪
一些天上的羊眼睛
一些装满雨具的纸箱忐忑

等待中，向邻居的猫学着凝视黑夜：
一些蚂蚁驮安心大米
一些仍追随亲爱的屎壳郎

一些一些和一些。

2018,5,15

初稿

我的字又小又比我恍惚
它如此信我
如亲生婴儿爬向乳尖：

鲜红的，樱桃的。

2018,5,17

蹭坑

校厕很臭
少年拎着裤子
比划下半身
谁大谁小
谁谁
偷生几根须毛
摸上去刺手
几只绿头苍蝇
围着腿间
砖缝、窗洞
嗡嗡乱飞
阳光有些迷幻
课铃响了
仍抢着坑位
蹲上去
一声不吭
并想象隔壁
那个雪白屁股
想得久了
才听见屎弹
落入坑内
垂直而清脆
少年
“啊”的一声
仿佛心底叹息
扯一张
发硬的作业纸
慢慢
将少年记忆
拭净
在肉痛里
在捱向教室的
小小背影里
长大了
今天
你坐洁白马桶上
仍淡淡怀念
那个坑位

2018,5,19

恍惚者

恍惚者何以为抱？和三个醉鬼
争夺电线杆子？
和影子消失在午夜尽头？
——我们将倾倒，仍撑动身子，
渴望致命一击，向孤暗深处。

那里将分出一条星河等你趟过，
与一树树繁花会合，
同许多眼睛一起眨呀眨。
可身体总是分叉两队人马，
一队奔袭，一队恍惚。

我是一匹恍惚的马，
在遥望或无望中履行重重寂静。
而那块蹄铁，
将踏进奔袭者的不朽旅程，
穿过驼铃耳朵、胡杨树的星夜。

那些挣脱之力，
将完成沉默与火山的热烈拥抱，
也是热烈而顷刻的告别。
——我们将倾倒，仍撑动身子，
渴望致命一击，向孤暗深处。

2018,5,4~5,5

夹生饭

1
嚼夹生饭
觉着米
原是石头
牙也是
2
水、流、流经过
石头
进到心里
落定
3
我也想夹生
夹着什么
生
4
或夹着尾巴
从身体扔出石头
把人吓跑
谁不喜欢
摇尾巴的呢
5
被米粒咯了
生不易
死亦难
6
与胃争土壤
生出花朵
放个屁
告别
7
夹、生
没有空隙
一定有着什么
温度？
时间？
烫的时间？
白夜结合部的温度？
电的花朵？
鲜活？
无须熟识？
陌路上不言不语？
两只不死鸟？
忘不了你
的空气？
也许
仅仅空白
8
我终归是块石头
电过
9
石头坐在石头上
石头坐在石头中
我坐在石头的石头上
夹生

2018,4,24/25

真实

会真实起来，但我更想坏。
坏到无以复加，
和七支不同颜色的口红暧昩。
但我坏不起来，
这取决于多年老老实实
卧底人间的苟且。但四月里
春光正酣，却没写过一次
春天，
似被这个词语蹂躏过。

我开房灯，还开台灯。
这是两盏灯的真实。
我闭紧门，睡觉开小窗。
这是两只眼睛的真实。
我想一天天好起来，又想撕碎
每一天。
这是我两队人马的真实。

2018,4,15

冰面

某个夜里突然一惊:
911我干了什么？
怀疑很恐怖，不许怀疑
更恐怖。
消失的面容，
如履薄冰的冰面，滑向
年代的边缘，
闪耀过，
默抚过，相视一笑过。

同学会

一杯，一杯，
一杯，
有一杯没有杯子
脆响。酒红，22年前
一枝月季
枯萎过，如天黑
一点一点暗下去，
醒不过来。

2018,4,25

呓语·戒烟一小时

1
句子长长的，眼神直直的
2
犹记
3
唯一闪烁的
烟火
4
十七岁
十三颗烟弹
第一次醉的方式
5
对…火…
看不清脸…脸…
6
烟与火
此消，彼长
7
你在遥远那一头
我在哪头
8
和马桶、
车站、床单、薇依、
午夜三点的味道一起
9
烫得
心痛
10
以及各种淡疼
11
轻轻轻轻轻轻轻轻轻轻轻轻地量子纠缠
12
让我睡会儿
13
你看见几千里之外雪山了吗

2018,4,13~14

晚六点坐石头上看人来人往

1
这些腿不同凡响
让我迷幻的
是缝隙间的光
后面躲着夕阳吧
喜欢看它们来路不明
挟着呼啸
人群中
叉来叉去的样子
2
那年很矮小
看红楼梦露天电影
钻来钻去
只能从大人的胯间
获得一丝情节
总而言之没看到红楼
看到了不少裆部的鼓楼
稍大看线装本
翻到宝玉初试云雨情
就停住了很模糊
现在手上有部脂砚斋全评石头记
落满灰尘
结合胯下看鼓楼那个细节
觉得石头记这个书名是有道理的

2018,4,8-10

童子尿

1
它分叉两股小细流
一股清亮清亮的
一股也清亮清亮的
2
最喜欢朝天尿尿了
要是长得比它高就好了
后来长高了
不敢那般尿了
3
不想做作业
对着水泥地激凌
也是练字
阳光下慢慢消掉
留了几点残渍
比大人淡些
4
小时父亲诫我
作人莫要一liao无qu
深刻，生动
不知该写做一料无取
还是一尿无去
但至少我能明白
撒尿也是一门手艺
5
传说喝童子尿长生不老
而今想朝大长老脸上尿
6
儿时常排成排
马路边齐刷刷尿树
隔几个年日
会空出一些身位来
小伙伴离开了
有棵树还在

2018,5,6

糖纸

我指令我在墙上找一片糖纸。
可墙只是墙，
进不了有灯的屋子，飞鸟
翅羽里的光
醒来，攥几根毛发，
不知鸟的我的，黑中夹白。
它没有梦见
糖纸。风中脆响的
糖纸。
梦里，梦的边缘爬着找，
孩子的哭，沙墙里。
我一手按墙，手印如印在
看不见的糖纸上；一手抹平皱痕。

2018,4,3~ 4,26

幸福烧饼

我想，穿过安大西门马路上的姑娘
会嫁给烧饼小伙儿
递烧饼如递证
注视你的眼神像盖章

他也有空荡的时候
他不看马路上行人比往日多
他盯着自己脚尖
看见尘埃里住着久违的苹果、鱼
炭火仍悲伤，却并不熄灭

我想，穿过安大西门马路上的男人
拉长的影子
也是火焰的反面教材

2018,4,7

奇迹

打开奇迹集
蹿出一只小蜘蛛
奇迹呀。。
它好纤细
跳过那些字节
徒劳地奔命。
遭遇到
我的掌纹这张大网
必然恐慌。
我按人类的习惯
将它拍死了。

它没织过网。
它消失于别人的网。
同消失于蛛网的虫子一个样。
同奇迹也差不多。
是这样的。

唯零2018,5,31

耳塞与绝响

此刻，灯初上。摘下软体动物的斗篷，
从一个部落的喧嚣，缩进小小的壳里。
它并不坚硬，夜晚和我躺在耳廓周围，
蜷成回形针的形状，但针尖早已锈钝。

一切将被淡忘。我戴着耳塞，作了梦。
梦里我听到一面铁皮鼓单调的咚咚声，
不，是一只海螺的绝响……遗世独立，
企图如小奥斯卡发声震碎玻璃的巨岸。

这孤绝的声音惊醒了我，我看见耳塞。
两只耳塞。两只耳塞整齐并排在一起，
像一对双胞胎幼童，比巧克力糖还乖，
静待大人们醒来，剥开最后一层沙滩。

谁摘下的？海风？迎浪而竖的黑十字？
我不管这些，也不想知道。握起它们，
如握宿命的双耳一般坚定。我的兄弟，
昨夜那孤绝的声音，它们一定听见了。

只是长歌再殇，耳塞也无法为之而哭。。

唯零2018,7,24

注：小奥斯卡：君特·格拉斯小说《铁皮鼓》小主人公，有发声能震碎很远的玻璃这种特异功能。

台风

废墟沉思了一会
在二楼对身边的人说
想跳下去
二十年之后
我站在二十五楼
看着下面
却一点跳的欲望也没有
像外省的台风
登陆很羞怯
空荡荡的

来吧，死亡的影子。。

唯零2018,7,22

怀念蚊子

1
一段日子没被蚊子叮咬过
反让我有些怀念
拍打的快感
它饱满而死的样子

2
其实想知晓自己的血
在蚊子身体里
是变黑了
还是变冷了

3
蚊子死了
流的是拍它的人的血

4
拍死亲爱的蚊子，见到自己亲爱的血

5
诀别之前，它偷偷轻吻我一下
仿佛深爱，才如此。。

唯零 2018,7,21~22

猫和洞

猫喜欢各种盒子
喜欢钻洞
正如我穿过门才能穿过我们。
老家大门槛旁有个墙洞
敞开可容中号土狗
塞只砖头则只能猫我一人过——
这盒子里
有我妈妈或善良的猫食
有回村寻食的我或发现：
洞里塞砖头
猫多到七八只
不塞砖头却只看见三、二只。。
头几年洞是敞开的
后来加了砖
像杯子加了冰块
这两年洞被完全堵上了
——洞不成洞，村盒子就愈发空
有一天我钻回盒子（安全）
在妈妈枕头下
摸到一把切不了西瓜
只能对付韭菜的那种薄皮刀
有点诡异，像某个夜晚，猫和洞。。

唯零2018,7,21

忏悔：给一只小猫

如果童年，小伙伴沉下去
那个小脑袋
会在日后涉水时突然冒出来

这很像藏了多年的小秘密
一只猫咪和童年的某个上午
那么小的小脑袋

我把它埋在泡桐树下
用好酒的铁盒子
这次盛殓只有小狗知道

我忏悔，向喵星人（我的神）
我活着，猫便活着
我死了，猫也在头像里活着

只是注定不能像猫咪
在快乐玩耍中永生
尽管苦难对一生很重要

唯零2018,7,20

顶楼的大象

很想漂移至顶楼，不是为了
跳、跳舞、眺望，
而是因地震，会有那么一天。。
我将粉碎，
纵然仆倒也是躺在尘嚣之上的。
我瞎想时会浮现微笑，
寒冷而惬意。在这个夏天，
芦苇的面肌缺少鸡冻，
始终被一些庞然的东西罩笼——
一头顶楼的大象，
永远摸不到，但它就在那儿；
像你的盲瞳一直寻找：
久远失散却又忘不掉的眼神。。

唯零2018,7,18~19

黑的西瓜籽

黑的西瓜籽
黑的西瓜籽
黑的西瓜籽
黑的西瓜籽
黑的西瓜籽

黑的西瓜籽
黑的西瓜籽
黑的西瓜籽

黑的西瓜籽
黑的西瓜籽

黑的西瓜籽

我数了数
十一粒
在一张白纸上
等月升起
它的黑眼瞳

唯零2018,7,15

卖瓜的

卖瓜的
就着一点荫凉路边开喝
啤酒瓶
东倒西歪

只要兄弟或还有兄弟这个词
何必人民广场和炸鸡

每天我经过他们：
给西瓜开膛，瓜女郎的笑

一辆小车上午撞上瓜车
有人瓜一样滚落

围观的比瓜多
卖瓜的之后开走了
扫瓜的不停骂街

这才惊觉我是个看客：对着空地。。

唯零2018,7,14

微习惯

一瞬息
雨的蜕变是底片
请树荫漏一缕斜阳来拍：
打坐、呼吸
叼支烟、企图隐匿。。
轻雾有马尾
甩动一条新铺的白灰路
不驯
如年轻的鼻息。
干草堆上将要睡去的人
与星夜一起
闪烁。
眸眼内部的迷宫
捡二手钻头
搅动一切之海
幻
如烟。。

唯零2018,7,10~14

要不是雨

要不是雨
怎会知道
城里还有
好多蜻蜓
像我这样
急着赶路
翅歪歪地
不知往哪

唯零2018,7,4

雨珠

有些雨珠
贴在窗上
就是不跳

唯零2018,7,5

前方有团死不戒烟的雾

想望见前方什么A
眼皮底下全是P

动吧，眼手术
前方有团死不戒烟的雾。。
A和BC还有一个D

E的F还有HG
M和N少不了一个L
R、S、T也离不开O、P、Q

U啊为什么V
Y为什么WHY，WHY为了什么呀？
前方还有X的一个Z
前方还有一个WHO ARE YOU

WHERE哪有WE，哪有I 的V U
前方有团死不戒烟的雾。。

唯零2018,7,3

面摇

清水
寡面
因糖的幻觉
放了盐
煮面的人走到楼道
坐下听后摇
摇着摇着
从渐暗的窗口
看见几张过去的脸
硬的冷馒头。。
面条快糊了。。
吃面的人
吸溜时
又忆起两条鼻涕
挂在幼年
不下来
哎放了碗
放了我
还是后摇吧
摇着揺着
筷子和面条
也跟着黑暗气质
摇起来。。

唯零2018,7,2~7,4

光猫客

光是一种敏感的动物，好动
爪子不停地挠我，猫轻

这位光猫客，不知何时先我潜入
它喜欢各式各样的盒子
而我正为七十一号盒子卖命
外面弥漫西瓜、汽油和长腿的味道
眼神尽头如人影般奇怪
但风和树叶并不为之所动
我想狠狠揍一下世界
却在夕阳掩映下偷溜回来

好吧，现在进入光猫客夜间护眼模式
它为猫，我反为鼠贼，捉我的眼
如捏住手机屏上的豆子
那般容易，而平静多么不易
先是亮的，一粒绿豆
后渐次昏黄，一粒黄豆及一粒红豆
终又亮了起来
端坐夜央的一粒黑豆

——我感谢它，光猫客
柔软的安静湮没了一颗汩汩的心脏
归渺于悄无声息
空，却并无悲凉

唯零 2018,7,1

关于蓝色火焰——给罗伯特·巴乔

他 走 进 一 匹 马
一 匹 马 走 进 另 一 匹 马 。
它 眼 中 有 一 团 蓝 色 火 焰
忧 伤
不 熄 。

所 有 人 散 去
它 的 对 手 ： 空 门 。
它 想 踢 开 空 门
被 挡 在 时 间 栅 栏 外
玻 璃 般 有 无。
玻 璃 内 部 还 是 玻 璃
有 重 重 寂 静
也 有 蓝 色 火 焰 ：
那 是 一 匹 战 马 的 背 影
忧 伤
不 熄 。

他 剪 了 马 尾
从 马 群 退 至 人 群
隐 现 于 许 多 面 孔 中
回 望 自 己 的 火 焰 。

我 想 ， 此 刻
他 在 家 中 煎 蛋
拧 开 灶 阀
只 良 久 注 视 ：
火 焰 、 欢 喜 、 无 常 。

仍 期 许
火 焰 中 走 出 一 匹 马 。

唯零2018,6,17

楼上那个月亮

楼上那个月亮，
玉盘还落下什么词?
不知街头的人们有没有月亮?
多久没抬头？

街上的腿又多又白。
猛然看到月亮，
觉着它是世上最美的屁股，
而非楼上那个月亮。

噢，月亮，如果这枚屁股，
沦陷于上帝的孤独？
亲爱上帝，
亲爱的月亮。

唯零2018,6,27

问号

牙越痛越将问号
咬直了
切成两个句号
既像句号
又像省略号
滚动
在晨曦与口琴的
轨
一闪铁质寒光。。

唯零2018,6,29

海

不是从陆地
看到海湾

不是船身
荡开初春那片夜黑

不是触摸海水

不是年轻的皮肤

不是出发

是爬上桅杆所见
鲸的海

是骑浪而归
是劫后的相逢

是淡淡海腥味

是晚风

是微微笑

唯零2018,6,24

落点

一张图：
一个看不清面孔的人
荡一只秋千儿
黑白无明
天地间
只一个影像
天空下与地上的
互为倒影
且彼此参照
过往的树不再奔袭
遥远的未知也不欸叹
万象渐止息
绳，将带往何处
何时能逃脱
唯有捉紧无数个抛点
当中的一个
才不被无常戏弄
我想抓牢
最低、最低的那个落点
与高度无关
与伟大的平静有关
此刻
它停在一张图上
欢喜的
灰白的

唯零2018,6,10

一个落点

余下灰白天空
将从秋千上荡过
一切尘埃未定
历经的一顶顶树冠
反成荆刺
唯其逃向苍穹的倒影
是挂钩
绳从哪儿来
无数个抛点的
一枚余数
无需爬多高
但要一个落点
一低再低的那个灰点
在劫难逃
停得亦漂亮

唯零2018,6,9

我一惊

萝卜，洗净，削皮，切丁，装瓶，
洒盐，盖上，举起，
摇晃，摇骰子，摇摇晃晃，
我尝到组建一支后摇乐队的快意。
伟大，致敬，抵不过，小菜。
吃一口饭，啖一口萝卜。

可吃的更多是尘世：
对岸递来毛衣（快秋天了），
疫苗燃了一束火焰，
一对父子合伙溺死亲养的婴儿，
《小偷家族》如期上映，
有朋友圈在发另一部现实版台词：
“他们一起去垃圾堆里捡气泡膜，
比谁按出的声响更大。”

就这样，用得很快。
2018年8月9日午时31分46秒，
我一惊：世上的苦难，成了佐餐的小菜。

2，我一惊：每日里惊上几惊，如一只待宰的羊。
能够做的：去云端的路上爱上另一只羊。
夏日舔一下奔流的河，立秋。
午夜路桥拭去末班车的窗口，无从说。

能够做的：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

我一惊：念咒呀？

一座桥从一辆车下来

一座桥从一辆车下来。

一个早晨从一辆车下来。
一个晚上
从一只灰机下来。

一座桥从一辆车下来。
一个晚上从一个早晨下来。
一个月亮不下来。

唯零2018,8,4

快乐的形状

伸只手
触摸快乐的形状
莫如夜晚
捏一捏白色蜕皮
与无数楼灯的
鳞状组合
里面是空的
蛇已钻进花田
不必去乡野
也能看见
时光的表象
闪若甩尾
又滑不可言

唯零2018,5,28

烂根

早年有人怂恿我
挖烂树根
做根雕、漂亮的盆景
父亲说：
烂就烂山上
烂成这样
还要卖钱？

这些年回村子，人烟稀少
后山大片孤独的绿色
掩盖了斑驳矿洞
妈妈望着我：小狼回来了。
在这个部落
黄昏，或夜晚
我渴望听到久违的狼啸
而不是扫完墓
踏着积雪踩到烂根的咯吱声
或绊倒的哎呀一声。

唯零2018,7,29

解

抓到“不”字还等什么
是的，捉“不”了
我没开动身体
坐在象和大地的裂缝
解这个“不”字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我把它
生生拆成几根小骨头
很像奥特曼
松懈的
寒冷的
在这个喊叫的仲夏夜
安淡的灰白色
才好玩

唯零2018,7,27

不

对迷雾
年轻可以大喊大叫
然后冲出去
我这列绿皮火车
没吐气
可心中总有个声音
不
除了这样还能怎样
脸庞很无奈
从此是旷野
雨后清晰的简化字
拐弯之后全是繁体字
铁轨下的石子路
也开始泥泞
一块无字碑
竖在所有人尽头
但永无尽头
这种欲哭无泪
唯有一丝微风知道
深夜吹过我们
如母亲抚摸孩子的头
断断续续地说
不哭不哭
声音拉得很长很长
我急于听到风声
来不及听进哭字
只抓住一个字
不

唯零2018,7,27

散场

电影里走出很多人
街头等红绿灯
红的太长黄的也不短
够看冷冽的月光
将地上的影子
拉成一支凭吊的队伍
任夜风往孤独里
吹打一会儿
我也是这些影子的一员
靠在电线杆上
默想我们一闪而过
或许只因电影的一念之词
“一名警探真正需要的
不是子弹，其实……是爱”
爱？平静？——而此刻
我和电线杆子的影子
看上去似抱在一起
并加入或散去
更多的影子
我感到我抱了一群人

唯零 2018,3,9

暗娼

有几年去淮南
喝土法做的牛肉汤
煤火熬的、煤烟味儿的、
却是地道的牛肉汤。
那条小巷有一家
但被他们拦阻
怕我被小巷暗娼了。
可我还是朝巷子走去
很像地下工作者
灯火幽深。
一路有几个女人
跟粉丝似的
向我招手。
我有些害怕：
被拽进门去为她们写诗。

唯零2018,5,23

不 戒

父 亲，这 食
就 不 戒 了
今 夜 你 在 星 空
设 了 家 宴
请 全 家 一 起 吃
从 不 同 的 地 界 吃
你 筷 子 最 长
如 灰 机 白 色 尾 气
挟 举 一 只 隼 鸟
久 久 不 动
从 地 窖 带 的 陈 酒
六 年 过 去
仍 残 留 土 腥 味
我 们 来 饮 尽
星 光 洒 向 夜 云

唯零2018,6,14~15

安安静

一个人静
一切安静
安静的歌
安静的语调
想发的话
一字一字地
退格
龙头拧小些
马桶轻轻地按
连梦也悄然
假使有梦
梦见羽毛
这样
清晨是安静的
一如你
安安静

不是一切安静
掉根针
也听得见

唯零2018,5,26

上山与下山

蜥蜴爬向石缝。
碎白花微颤。
我在山脚望山顶的云。
然后下山——从我没上的山上。

唯零2018,5,24

我之于我

我之于我：一个地下者
我的我来了密电：
我的我我为青草弃了石榴。
我，一张大网
我之外，更大的网。
我在今夜隐去
带走这道蓝光的神伤：嘀~

唯零2018,5,23

她的盒子

她是谁
年年给你扯新衣
她粗布裤头好多针线疙瘩，那个女人。

只在她头扎花围巾的时候
才觉得棉花地像电影。

而今：我已秸杆，通往粉碎机路上
迎面的又是谁呀
彼此打量。她拎个盒子。

里面塞满不安之书
装不下十万封十万火急的告密信。

她一转身
背影也颐指气使
亮瞎那樽指纹密布的旧花瓶。

她料不到：即便盒子长出朵棉来
我也喊不出那一声。。

唯零2018,6,11

这个初夏乱极了

大部分黑夜执明火
个别烟头暗烫我

头像吐息猫
与咬鱼猫
全装成我的样子

不知是猫凝视深渊
还是深渊回我以凝视

万象仍交媾
床腿陷于无也不系鞋扣
这个初夏乱极了

唯零2018,6,6

悼大象席地而坐

一草，一岁。
原上生，春风吹，
野火烧。
不荣，尽枯，又离？
离。
噢，梦想树，
寻找大象的人们
死磕过。

2018,2,27

锈掉的钟

这只手表
伯父给父亲的
我看到它
就仿佛看到
兄弟俩
如两枚指针
躺在墓地
又从零岁
开始长大
手表也跟着长
在我的梦里
长成一口大钟
生了时间的苔藓
从零点到正午
正午到子夜
嘀嘀嗒嗒
一秒不差

唯零 2018,3,3

两本书

壹玖玖壹年：臺灣漂來两本書。
席慕蓉的送一个女孩子，
洛夫的诗舍不得。

舍不得：一朵花在石室中死亡。
可火焰仍在石室中死亡，
石室也死亡。

死亡：看到时间找不回两本书。
看到死亡之书的字不死，
和死亡的不亡。

2018,3,19

阿勒颇的雪

有时世界嘎然静止，只有一个雪字转动。
阿勒颇无雪，办公室被谁摧毁，
七十岁的阿布·奥马尔坐在震碎的窗前，抽着烟斗，
还听着唱片。雪在烟雾中隐匿，
在唱片里转动，
在唱片里嗞嗞啦啦地炒着盐粒。
它何时大如团，何时停在一片飞絮上？
它拼着命往心里钻，又为了要挣脱什么？
心有雪，便有雪？心无雪，便无雪？
雪终归只是一头空无的动物？
时隐时现、踏歌而去的几行爪印？
你怀着遥远的敬意，坐在阿勒颇看不见的雪雕内，
辨听万里之外哪是车流、机鸣，哪是孩子雪亮的声音。

2018,1,5

空红包

在电梯口捡到一只空红包，
与右手一起揣进裤兜。
升降又急遽又漫长，
兜内抠呀抠，
出来时红包里多了枚硬币。
对它生出同情来:
逼仄的空间，
将它逼进比空兜更大的空里。

一种表情

好多日子
趋于一种表情
如清明前后
白天有的踏青
有的哀怜
或生或死的
晚上照常烤翅

流年不利

这几年呀
见一个翻一个
回来翻书
死一个读一个

凉白开

解不开
就喝北方的
老白干
烈到心尖
我这么想着
端一杯凉白开
慢慢喝下
窗外的月亮
醉意初升
隐入云里

隔音小视频

她演示一款铝包木窗
打开时有许多音乐
一关窗就消失了
连她也消失
好静，好久
可我又不舍世上的喧嚣
我打开我的窗子
哗————

2018,3,21

三月二十六日

海子的祭日
今年毫无念头
是呀
海子的诗扫过
老屋访过
墓地也拜过
只差钻进坟里
对个火抽根烟的
我又不傻

唯零2018,3,26~4,1

沙沙声

乡下走夜路
身后有一种沙沙声
扭头偷偷望一下
黑静黑静的
忍住不从右边向后望
怕灭了右肩上那盏小灯
这沙沙声跟我走了很多年
到城里自动消失了

唯零 2018,4,6

K1109次列车的美好清单

火车：
晃荡的车厢会擦火第三根铁轨
道路和汽笛的手臂依旧很长
我会给你一份关于美好的清单
连小小的风儿也捎给南方
让它吹动，将拐弯的子夜吹直
请你穿过那只光明的眼睛
让快乐的一点点方向登车伴行
久违了
乌鸦的飞翔、行李箱的影子
真实而不明的脸
随往昔过道消失在末节车厢
景深连一只会叫的猫也碰不到

唯零2017,6,18 2018,4,27改

一只小狼

我感谢它，没有吃我。

一只小狼从夕阳来。
比放鹅的童年高一点。

我比小鹅还害怕。
现在觉得小狼比我还害怕。

可风只给无声放哨。

一些夜晚听见另一些夜晚。
一声两声的枪声。

只是：
心里立着一只小狼。
我替它长大。

唯零 2018,3,11

π日

有人去了，
有的人往回跑。
有人翻会儿白眼，

被有的人白眼了好几天。
有人大清早被炒，
被有的人夜里作了春梦。

有人高架上赶着白车一辆辆的，
有的人开大音量将落日一点点摁下去。

有在那首歌里转世的灵童，
有挂在墙上的这喜悲。
有将悲喜挂墙上的人，

有被挂起来而无悲无喜的人。
有飞向群星的人，
有行走地影里寻光明的你。

唯零 2018,3,14 （ π日）

到海边钓鱼

夕至。
到海边去
戳个幌子
上写我在钓鱼。
没带鱼竿
鱼线
鱼钩和鱼饵。
我只带了我。
幌语
便是我鱼。

唯零2018,6,3

手抄本

越禁、越口口相传
于它，我仅仅偷情者之一
我和我的情敌很友好。

校厕内飞蝇传书
一到夜晚就迫不及待
方知世上还有一个我的我。

手电筒是共谋者
被窝顶得老高
像民间偷设带灯的营帐。

手抄本有吓死，我可耻地活着。

唯零2018,5,17

昨天的雨

片子。

说好了大的
不大
我却吓着了。

何小竹写过
“看，雨又来了
从天府五街直逼过来
密集的脚步
已踏上了华府大道”

7月18日22点，他发的
之后我看这些年大大小小的雨

都像党卫队。

唯零2018,8,14

留守狗

回乡第一次看到它时
我扔给它一根骨头
第二次看到它时
它瘦得只剩几根骨头
第三次看它——
已看不到它了
它成了夜里的一道影子

唯零 2018,4,12

小狗与大师

倚书墙多靠一会儿
却被书中大师
一脚踢上街

一只白毛狗从身边
摇摇而过
竟然不回一次眸

忘我的它
上了大师的当和路
永在我前方

我的坐标
朝神往、先知及将至
又移了一下下

唯零2018,2,26

灯光

远处有一些灯光。一朵红的，
一朵不太红的，一朵黄的，
一朵更黄的。白的最多。
但它们隔一道玻璃才递到眼前；
若没有窗户，
华灯初上是什么样子？
让灯光替路上的人思考，并抵御你的寒冷，
在这个和这个闪烁不定的夜晚。

唯零2018,1,11

水

梦里，无话。
这些隐语试图站在很高的地方，
稀释来自更高处的声音，
醒来却躺在床底下，
从地面的表皮开始滴漏，
并渗进刚好一人深的土层，
而不是横卧若骨。你想低到尘埃里，
与如水的文字站成一排，
不似标点那般激烈，
在看不见你的眼皮底下。

唯零2018,1,12

浪的个浪之夏

骆驼祥子扑倒在前门大街
北平没有一片树叶为他遮凉
斗大的汗珠滚入老舍的太平湖
激不起一丝回响，那个夏天
不是浪的个浪，却依然是个夏天

如果明白现世的真相之后
还能听人低吟慢读《夜莺颂》
走近死亡的神秘、静谧、安详
并敬仰一只萤火虫的尾光，那个夏天
不是浪的个浪，却依然是个夏天

那么，冬天！你的单车扑倒下一个祥子
你抱着残雪和大地开始下一场跋涉
你的聚光灯照不到下一个方向
你挥手单向街下一个路口，那个夏天
不是浪的个浪，却依然是个夏天

唯零2018,1,7

人前笑

你的小酒窝
一翕一翕
不停地笑着
笑弯了杨柳腰
我也跟着笑
我们的体内
和街巷相通
有个孩子
蹲在角落
哭杨柳

唯零 2018,3,15

撑

去附近的大学食堂排队，
有点迷惑于它的队形，
如斯大林格勒战役的一张地图，
标出多个弧状的红箭头，
包围打饭或打菜的四五个窗口，
饭卡的金额消失了小几块，
你莫名地跟着疼了一会。

馍馍是有的。还能听见人
说话，这就足够了。
我称之为用简，而不单是用餐，
也不必干杯之前将那口酒在心里吐掉。
学生的盘子里剩得有点多，
反让我更深地埋头。得撑到
夏天，一些纤细的腿，
从几十年光影里升起，一闪一闪。

唯零 2018,3,2

摩擦与坠落

1
风灌进手掌，
手掌拂过身体，
身与体摩擦，
先手与反掌摩擦。
温度在盐、铁砾之间摩擦。
上行的电梯与下行。
哦，一部时间的错开。
坠落，冷峻的风，
我们的花朵，
悲悯的花与欢畅的朵，坠落。

2
我看到亡父。
我看到不应是眼泪。
我看到钉子。
我看到钉子戳破时间。
给我婴儿的力量。
从天上。

3
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多么有力！
后来连痛哭也不响、也不哭、笑也听出哭：
我的第一声啼哭多么有力！

4
在一个清晨拿起一个屋顶，你是在一个清晨拿起一个屋顶擦脸。
你在一个清晨拿起一个屋顶。
窗子。
在一个清晨拿起一个屋顶，你是在一个清晨拿起一个屋顶擦脸。
你。
擦完一个屋顶，你擦完一个屋顶。
在一个清晨拿起一个屋顶，你是在一个清晨拿起一个屋顶擦脸。

5
刹那，荒诞也长出一只猫来，
猫的胸膛，
贴着胸膛。
多希望它这一刻乖乖的，
极柔的风拂过瓷板画。
你连一滴颜料从体温上滑落也不忍，
我没用“第二天它不见了”来结束诗的余响。
我们的花朵，
悲悯的花与欢畅的朵，坠落。

唯零2018,1,20~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