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剧有一出绝活,变脸。梆子敲着咿咿呀呀中油墨重彩出场,一抹,一吹,一车诸葛亮的面皮姹紫嫣红,司马懿退兵,由红转白再变青,如释重负。
私以为,不止川剧传人会变脸,每个人都会这项“绝活”。毕竟那么多重身份,那么多张面具,那么多嬉笑怒骂千姿百态。登不同的场,换不同的皮,以不同的姿态来粉饰人生。
在家,你是乖儿孝子,你戴上亲切的面具,孝敬父母,兄友弟恭;
在公司,你贴着勤勉负责的脸,兢兢业业完成每一份文案;
在酒桌上,你换上阿谀奉承的嘴脸,眉梢都挤出讨好的笑,望座上宾能尽心撒出蝇头小利;
在一国之中,你抹着芸芸众生的普通相,在拥挤的人潮中高呼振兴,响应号召。
直到一日清晨,盥洗后的你照镜子。那边的人不认识这边的人。这时候,你什么都不是,没有面具。那边的人找不到任何一件哪怕微乎其微的事可以让这边的人的嘴角自然地划开一个弧度。你想到那个终极命题:你是谁?
名字只是代号,从属于家族,不是完整的你;
工作只是生存方式,提供资源,不是完整的你;
关系只是人际情感,泛滥荷尔蒙,不是完整的你。
得不到答案,你惶恐。然而,在出门闹钟的催促下,你又匆匆戴好一层层面具,换着太浪费时间,不如一层层撕下,又贴上。浴室,才是你意外拷问灵魂的地方:要这面具作甚,是自我吗?
好像在一开始,我们自然而然地有了面具,最初只是窄窄的单一的亲情贴在脸上而后,手指上的茧越磨越厚,脸上的皮却陈年累积。我们的社会角色越多,承担的责任越大。前人逐渐脱皮归棺,后人捡起再戴上,踽踽独行。突然的,你摘下一张脸,另一张皮早已为你准备好。丢不掉,还抛不开。
深夜,微醺的你回到家,头昏脑胀,在浴室清洗,撕扯下沾了会的面具,镜中那边的人看清了你,神秘莫测的笑。你昏睡,听见一个悠远飘渺的声音,沉沉传来:上帝死了!
尼采的话,信徒的虔诚,信徒的毕恭毕敬,让上帝走下神坛,重重钉死在十字架上。上帝说:“你们还不曾找寻自己,你们先找到了我。”一切的信徒都是如此,所以一切的信徒都不知什么。基督教徒撕毁信仰,扯下伪善的面具去寻找。
混沌之中,好像明了。看见那边,又远又近,又近又远。挠花了脸,你离开,丢下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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