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莽改制,倒行逆施,以致民怨沸腾,天下大乱。
刘秀于乱世之中起兵反莽,欲振汉室基业,拯斯民于水火。不成想,羽翼未丰,所行多阻,起兵不久,旋即大败。无奈疲于奔命,乱世逃亡。行至谯县,饥渴相攻,难以举步。忽逢一老汉,前去求饭食。老汉亦为所愁,家中之粮所剩无几。但见眼前男儿,气宇不凡却褴褛披身,口唇皲裂,灰头土脸。念及当今之世,苟活不易,便将其延至家中,欲给衣食。
到的家来,刘秀萎坐于榻,只觉摇晃难支,四壁颓然,不禁悲从中来。欲起身告辞,却无力动弹,又被老汉按住说:“壮士稍息,我去去便来。”
转出门来,愁眉不展,老汉并无可食之物,正踌躇间忽见房前荒地野菜摇荡。心想“此菜我也吃过,味道不坏,何不采撷回来,煮与他吃?”
说着老汉就趋步向前,刚弯下腰准备揪一把,就见到草丛内一窝鸟蛋,清点一下共 14 枚,不知是什么野鸟下的。老汉大喜,有此两物,合该壮士命里有这般造化,便更觉此人终非池中物井底蛙。
老汉回到厨房,将采来野菜和捡来鸟蛋和在一起,不消半刻,居然成一道喷香扑鼻的菜肴,喜的老汉无可如何。迅即端进屋来,壮士闻到异香,竟忘了推辞,只顾狼吞虎咽囫囵吃下,盘中已尽,又将盘内舔过几遍,仍有不满足之感。便问道:“老汉,此为何物?”老汉回道:“我亦不知,两物皆是老汉于野外所获,菜是野菜,蛋是野蛋。”恢复了力气的刘秀听后大笑,不想天有助焉。便看着老汉说:“此菜救我,既无名,就叫它‘救菜’如何?”老汉自然无话,两人相言数语,刘秀问明老汉名姓,继续赶路去了。
不想几年一过,大乱勘定。一日,老汉正在门前锄地,准备把这片荒地开辟出来,种点庄稼。只见远远处一队人马行来,伴有锣鼓之声,虽听的不甚分明,却也似有若无。
不逾时,这队人马就到了自家跟前。老汉大惊之余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呆立在那,手握着锄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正慌乱间只听一人问他:“老汉是姓夏名平者否?”老汉一听叫的正是自己,便点头称是。
这时,一人掀开车帘走将过来,望着老汉问:“夏老爹,可还记得我否?”老汉眼花耳聋,见不得分明,欲走近细祥,那人已走上前来。老汉一见,此人锦衣绸缎,冠弁堂皇,仪表不凡,正觉似有所识时。那人拉住老汉的手说:“岂不记得救菜之恩乎?”
老汉一听恍然,没想到多年一转,当年搭手相救之人已大不同昔。感慨不跌的说:“记得记得,壮士吉人天相,熬过千险万阻,今日鱼跃龙门,真是可喜啊。!”
刘秀说:“这多亏当年老爹搭救,如若不然,秀今日坟上荒草不知深有几尺了。”
老汉只听见一个“秀”,便忙问:“壮士,当年未及问你,你刚才自称什么来着?”
刘秀也未犹豫的说:“秀,姓刘,单名秀。”
老汉一听大惊,忙缩回握着刘秀的手,缩手时用力过猛,往后一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知是喜是忧,眼前这个人竟然是当今圣上,自己却握着他的手,见而不跪。想到这,他忙爬起来,跪在刘秀面前说:“草民该死,冒犯天颜,陛下恕罪。”
刘秀见状哈哈大笑,忙扶起老汉说:“朕今日来,不是来恕罪的,是来感谢当年一饭之恩。若不是你以救菜和野鸟蛋相待,朕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何来今日,又何来这番平乱定功?”
老汉听后不知回以何言,只是不住点头哈腰。刘秀接着说,我和在朝士大夫语及此事,他们都对你赞不绝口。而且还帮着朕给这道鲜美的菜品重新定了一个名字。我亦觉得救菜只是一念之间的构想,不甚严谨。今后就叫它“韭菜”,如何?老汉无话,连声称诺。
说完这些,刘秀下令赐老汉为“百户长”,封地千亩,当地长官逢年节必存问。天子刘秀报恩后扬长而去。老汉这才回过神来,一扭头发现身后一片韭菜被刚才自己一跤跌在上面,都压趴在地上。他连忙蹲下来,用手慢慢的将倒伏的韭菜一根根扶起来。这可是救过皇上之命,又被皇上钦赐了名字的“圣菜”,一定要守护好它们。这样想着,原本开荒的想法也就更起劲了。老汉想把这片荒地全开出来,种满韭菜,到时候就名之为“御赐韭园”。也算是自己报答对天子挂念之情。
此事不消多时,便传遍四邻八乡,近州远县的乡民不辞劳远,都来瞻仰圣物。起先,老汉只觉面上有光,任其观望。却不想人潮汹涌中竟有人踏入韭园,还以手触之,这为效仿者开了不好的头,以至于此类事接二连三。几日一过,不少韭菜被踩踏不说,尤其是那一小撮救过皇上性命的韭菜更是被群众摸的蔫搭搭的。
老汉见此并非长计,故而又专请了庄客为韭园建了结实的篱笆,并在篱笆周围立牌写明“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虽如此,观览旅客仍旧络绎不绝。旬日已过,这等事体便十传百,百传千的到了京城。
一日,刘秀宴饮群臣之时,一大臣便将事情梗概和皇帝说了,刘秀听后很是自满,颇为得意。天下臣民竟能把和自己有些渊源的一撮韭菜看的如此至重,可见自己在百姓心中可谓贤君,不然何以如此受人仰待?越想越觉得意。正沉醉间,只听韩歆奏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朝廷应及时干涉?”
刘秀以为他有甚高见,便问:“何故?”
韩歆说:“皇上开天辟地,功盖汤武,自不待言。而皇上所经之地众多,所食之物无算。凡此种种,若都如夏老汉这般,以皇帝所食之物别于他物,专辟瞻仰。若天下臣民以此为效,则天下间皇上所到之处,所用之物都被如此待之,岂不劳民伤财,终累圣名。还请皇上下旨,禁饬此行。方不失天子风度,更为天下万民之福!”
刘秀听到一半,已是大为不悦。待他说完,才发疑问:“此韭菜原是救过朕之性命,怎可与其他物类相拟,韩卿所言未免太过其实了吧。”
韩歆诤言道:“陛下岂不闻,上之所好,下必尤甚乎?”
刘秀并不想理会此言,天下臣民爱我,韭园之事已彰显明白,独韩歆危言耸听,这不是见不得百姓爱戴于我?但宴席之上,不好发火。故而说道:“韩卿所虑,见于未发,实乃老成谋国之至。但朕以为,百姓以天家威严,喜奇热怪,无需惊扰。用不多时,热度一过,自然相安,韩卿何须多虑,随他去吧。”
韩歆正欲追言,而刘秀话音一落便转身离开,只落下一肚子话要和他好好理论的韩歆孤立不动。韩歆见既已无的,也便无法放矢了,怏怏然转身回府去了。
但事情的确没有如刘秀所料那样,热度一过自然相安。而是如韩歆所谓“上之所好,下必尤甚”般的愈演愈烈。这是因为,那次刘秀与韩歆争辩后不仅没有听进去韩歆的话,反而更加热衷打听此事。为了表彰夏老汉敬心守持,态度勤谨。皇帝又下令赏其金百两,锦缎五千匹,加封千户侯。
韩歆自然数次上述抗辩,皆为皇上所驳。后因他直谏不歇,终为刘秀所厌而削职罢官。韩歆归家途中,刘秀还不解气,又屡下诏旨,严谴韩歆。韩歆受此大辱,遂未及家门,拔剑自刎。
但刘秀并未改其初衷,仍热衷于被臣民敬仰的事迹。这以后,天下仿效夏老汉者众矣。据云刘秀打仗所过道路皆被翻新,行军驻扎场所尽建新墙。甚至传闻刘秀避难时所爬过的一棵树,也被民间目为神树,建庙修祠,香火鼎盛。如此这般的事举不胜举,倒有一件不防一说。
话说建武十七年,交趾反叛,征侧在其地自立为王,公然与汉室对立。刘秀不御兵事多年,岭南路远,汉人绝少,又为烟瘴之地,正不知派何人征讨时。忽想起虎贲中郎将马援多有征夷讨羌之经历,派他前往定能降服叛乱。故授其伏波将军称号,并密谕他在到边地之前,尽可放出皇帝御驾亲征的风声,好威震叛军,以激士气。
马援果如是行,到的岭南军行之地,势如破竹,很快便平定了叛乱。回军途中,路过广西来宾,人困马乏,便下令安营扎寨在此小憩数日,待人马修复具安后启程不迟。
一日,马援着便服带数名仆从野游至一乡间,见路两侧具生长通体紫黑,身如竹节的长条植株,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便问属下可有人识得此物。属下和马援皆是北土人士,自然无法辨识出这是甘蔗。马援让属下掰一根来看,正在此时,一行村民走来,大喊道:“你们干什么的?”
马援是军中之人,自然无惧,走上前去满脸堆笑道:“打搅打搅,我等皆不识得此物,欲辨分明之故尔。”
那行人笑道:“这不是甘蔗吗?”马援并不知道什么是甘蔗,便问此物有何用。内中一个汉子听完,走过去随手掰下一根来,从中间折断后递给马援和诸仆从,让他们吃。
他们当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吃,那人就吃给他们看。他们咬了一口,惊觉竟如此甘甜多汁,刚好一路行来,口渴难耐,这一口下去清冽汁水浸满齿舌好不快活。
在攀谈之下,村民方知来人便是伏波将军马援。他们喜不自胜磕头拜谢他的平定叛乱之功。并要砍下许多甘蔗来,说:“马将军既喜爱,这满园甘蔗随便将士来食。”又递过去一抱,说:“这些甘蔗不成敬意,劳马将军带回去给皇上尝尝。”马援并未拒绝,谢过告辞。
就是这么一件事,本以马援班师结束。孰料因有甘蔗这一节,当地村民竟迅速将甘蔗园精心维护起来。远近乡邻争先恐后去看,甚而愿花高价购买被人名之曰“皇帝甘”的甘蔗。
刘秀虽未到过广西,更未去过来宾。但传闻越来越走样,有说刘秀确是御驾亲征去的,当日就和马援一处,为了避免扰民,故而未示明身份。又据说他曾亲手抚摸过一根甘蔗。
正因为此,那根在传闻中被皇上摸过的甘蔗被更为周到的保护了起来。他们给这根甘蔗披了红绸,四周砌了砖台,上面搭了屋棚。这根甘蔗先后被人追价到十万铢,主人仍不肯卖,并表示要世代守护,绝不出售。
刘秀不久也就听闻了这件奇事。他当然知道这事与他无关,但既然百姓将爱戴送将过来,自然没有不受之理。大喜之下,更是命其子刘庄(汉明帝)迎娶马援之女(后之明德皇后)。马援与刘秀结为儿女亲家,圣眷更隆,被刘秀依为国之柱石,加封为新息侯。
建武二十四年,六十四岁的马援还被皇上派遣湖南征讨叛乱,终因年老不济,病逝军中。皇帝本欲给马援厚葬,以旌表其一声勋业功劳。但忽有人奏报说马援征交趾时竟以皇上自称,到处受不知情者跪拜,并举来宾甘蔗一事为证。此乃僭犯天威,死不足惜。
刘秀听后将信将疑。而马援生前得罪过的一些朝廷要人,纷纷附和,还编造了很多其他污名事体,这便由不得刘秀不信了。他遂而下令削夺马援生前一切官职荣衔。马援尸首运回后,不仅未得风光大葬。就连原本计划下葬的墓地也不敢再用,而是另择墓地,草草下葬。
随后,刘秀下令将来宾受人瞻仰的“皇帝甘”全部砍伐,将甘蔗主人满门抄斩。有此一端,很多人不知事件细节,都以为皇帝厌恶此类行为,故而纷纷丢弃原本引以为荣的圣物圣迹。于此之时,“御赐韭园”的主人夏老汉身死,其子变卖家产,远走他乡,改名换姓,再无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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