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一个晚秋的季节。
远远望去,夕阳下的枫叶宛如一片燃烧的红云。顺山势而建的山村,晨沐朝霞,晚映彩云,平静而祥和。既是没有晚秋的枫叶,那背靠青山面向绿水的景色也是很美的,何况又有如火的枫叶将整个村落衬托的如诗如画,更凭添了几分诱人的润色。
枫树下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在用铁丝插穿飘落的枫叶,她将一串穿好的枫叶提在手里,然后慢慢地举过头顶,眯起眼睛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顿时,她那红红的脸庞上便露出了一种得意天真的微笑。
突然,一个小男孩窜过来抢走了她的枫叶,她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唤来了一个与她一般大小的男孩。
“春英,是谁欺服你了?告诉哥哥。”小男孩双手掐腰,显得很男人的样子。
“海风哥哥,是,是小刚抢走了我的枫叶。”春英边抽泣着边用手指了指小刚家的方向。
“走,我和你找他妈去!”海风说着拉起春英的手一起向村巷的拐弯处跑去……
海风继续朝着村里的方向走着,脑海里接连不断地浮现出儿时的回忆。哦,还有这座小石桥,如今修的玲珑剔透,半月形的单拱桥似彩虹飞架,娉娉婷婷透着山里人的灵气。然而,当年的那座小桥只是几块木板横躺在几根木桩上。
有一天,雨下的很大,海风领着春英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过小桥时,春英脚下一滑便拽着海风的衣襟一起跌落到桥下,流水立刻将他们从桥的那边冲到了这边。海风一手紧搂着桥桩,一手紧拽着春英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然后借着水势用力将春英托起,就在春英的手已经摸到桥面的木板时,流水涨到了海风的胸部……,就在这时,他们的父母打着雨伞赶来了。
一会儿,海风来到了村前。他禁不住回头望一眼那绵延不断的群山,满山的松树在夕阳下略显紫红,略显幽蓝。他再看看天空,已有几颗星星闪烁,夜幕悄悄降临了。他正了正军帽,向村中走去。
(二)
“娘!我回来看您了。”海风一进大门就喊了起来。海风娘听到喊声,赶紧从屋里跑出来,用手拍打着海风的胸脯左看看,右瞧瞧,眼里禁不住溢出激动的泪水。正在天井里编筐的父亲随着海风的喊声也站了起来,他两眼盯着海风看了好一会儿,才略有些迟钝地从后腰处抽出烟袋并拭着往烟锅里摁烟丝,手却颤抖的厉害,摁了几次都没有摁进去。海风赶紧跑过去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盒大前门递到父亲手里。父亲接过烟然后转过身去说:“这烟我抽不惯,屋里吧,你娘想你都快想疯了。”“老东西,还说我呢,我再想也没有象你那样有事没事的总是站在村头望啊,海风没说来,你望就能望回来呀……”海风娘一边数落着老伴一边拉着海风的手回到屋里。
刚吃过晚饭,屋里就挤满了人,都是来看海风的。几个发小正闹着让海风请客,海风本族的一个大爷吆喝着走进院里。
“海风呀,听说你早就穿上四个兜兜的衣服了,来让大爷看看,这四个兜兜的衣服是个啥样?”屋里立时荡起一片欢快的笑声。海风赶紧走到门口用手扶着老人的胳膊说“大爷,您咋还过来看我,我正想去看您呢。”“不用了,不用了,多陪着你爹和你娘说说话,来一趟也不容易。噢,这四个兜兜的衣服是很精神呀!”他用手拍拍海风的肩膀,然后坐在海风父亲让出的椅子上。
满屋的人就象过年似的又说又笑,海风却站在门口不停地向门外张望,心想春英怎么还没来。海风在刚进村时他就想碰上的第一个人肯定是春英,他深信心灵的感应。因为,在他回家的前几天晚上他曾经不至一次地梦见过春英,他远远地望见春英站在村口不停地向山下张望。当春英看到他上山的身影时,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她挥动着双臂呼喊着海风的名字向山下跑来……。海风却由于担心她摔倒而惊醒了。
海风入伍后几乎每个月都给春英写一封信,与她叙说分别后的思念。然而,自春英大学毕业后的几个月里,海风再也没有收到春英的回信。海风想可能是春英的事情太多了,也许是等安排好工作再给他一个惊喜吧。
“海风,看啥呢?”坐在炕上的本族奶奶说话了。
“没看什么,奶奶您说。”海风回到屋里坐在炕沿上。
“海风多大了?”奶奶问海风。
“二十五了。”海风娘赶紧把话接过去说。
“哦,该找媳妇了。春英和小刚都和他一般大吧,我一看到他们俩个就想我们的海风该成家了。”
“奶奶,您说什么?”海风下意识地一怔,把手伸到衣兜里摸到了春英送给他的那个笔记本。
“今年国庆节时,春英和小刚结婚了。他们结婚后还常买些东西去看我,真是俩个好孩子呀……”海风奶奶在叙说着春英和小刚结婚后的情况,可海风的脑海里却顿时成了一片空白。
海风的父母深知海风的心思,可长辈在说话又不好打断。快九点时,人们都陆续走了,父母才和海风说起了春英的事。
(三)
海风的父母说,从海风当兵后,很少见春英出门。但她时常向海风母亲打问海风在部队的情况。就在海风当兵后的第二年公社推荐春英到青岛海洋学院读书,毕业后分配到县化工厂工作。今年国庆节与在县委做秘书的小刚举行了婚礼,那天来的客人很多,村里人还没有见过那么排场的婚礼呢……。
“那春英当时……”
“哦,说来也是你没有和春英生活在一起的命。春英上大学多亏小刚他叔帮忙,那时小刚他叔是咱公社的革委会主任,他不点头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春英上大学呀,何况全公社就两个名额。唉,这人啊都是命。哦,听说春英为这事和她父亲大闹了一场,但最后还是依了她父亲。春英娘死的早,她父亲把她拉扯这么大也不容易呀。你说是吧孩子?”海风娘说着说着流起泪来。
海风本想再向父母打问一下春英的情况,可又一想,算了,只要春英能够幸福。可他心里却很难抹去春英的影子,若不是当着父母的面他会大哭一场的。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了爱情的残酷,只有打起精神来将殉情的心跳掩埋。然后,重新去寻找爱的归宿。因为,他是军人,他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去嘲笑这爱的神圣。
“爹、娘,儿这次是出差路过县城,顺便来看看您老人家。现在看到您两位老人都很好,俺就放心了。”海风没有让父母继续说春英的事。
“若不,明天娘陪你去看看春英,不管怎么说她可是一直惦记着你。”海风娘很无奈地说。
“不用了,娘。我想明天一早就返回部队去,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到车票。另外,就是我想在外面成个家,不知您两位老人有啥想法。”
“啥想法不想法的,只要你们过的好就是我和您娘的想法。再说了,你现在是军官,任何时候都不会忠孝两全的,这理爹明白着呢……”
“爹……”海风含着泪替父亲点着了一颗香烟。他想让两位老人尽可能高兴起来,于是,便主动提起了小时候如何调皮的事儿,逗的两位老人哈哈大笑,可海风的心里却依然在暗暗地流泪。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海风就早早地起床了。他先是安慰了父母一番,便向山下走去。刚离开家一会儿,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那飘飞的雨丝打在脸上有些冰凉冰凉的。到这时,海风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伤感了,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叭嗒叭嗒往下掉,有生以来他第一次体验到了情伤的滋味。当他再次经过山下的水库时,才慢慢平静下来,他知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水库里的水很静,有两只鸭子悠闲地浮在水面,不时嘴对嘴地嘎嘎地叫着,似在尽情享受着轻雨漂洒羽毛的感触。海风不知为什么想把那两只鸭子赶走,可说来也怪,任他往水库里扔石头,两只鸭就是不分开,他想,不分开就不分开吧。唉!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慢慢地从兜里掏出那个他装了整整四年的笔记本,取出夹在扉页里的一枚枫叶,最后看了眼枫叶上的三个字,然后两手将枫叶平放在水面……
开往省城的汽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颠簸,海风闭着眼躺在靠背上,心想随你怎么颠吧。唉!记得当兵走的前一天下午,春英将海风约到了水库边,他们相互对视着,好象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而各自的心如同水库里的水那样清澈。就这样,一直到夜色迷蒙,他们才手拉着手回到村里。离别时,春英把一个笔记本送给了海风,并用手捂着封面说:“海风哥,回去再看好吗?明天我不来送你了。”就在春英转身的一刹那,海风才感觉到她哭了。他慢慢地从笔记本里拿出一枚枫叶,只见枫叶上写着“我爱你”三个字。
突然,海风透过车窗看到春英挥动着双臂跑下山来,跟在车后边追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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