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岁的我正倚在351路公交的栏杆上,阴沉的天空将地砖都涂成暗灰色,窗外凛冽的寒风,夹杂着淅沥的小雨拍打着车玻璃,发出噼啪的声响,路两旁静默站立的白色路灯,飞速向后退去,只留下顶端的风车一直在呼啸。一辆辆重型载货汽车拖着笨重的身子,鸣着喇叭擦过耳边。街边寥寥行人撑举的伞,远处庞然伫立着厂房的蓝色钢板,这一切仿佛是库尔贝画派的现实主义构图,又是武汉的三月,我想。
车在沿途的站台走走停停,不时带来一阵晃动,我稳定了脚步,腹部却仍隐隐传来疼痛的感觉,刚输完液,整个手臂变得冰冷而麻木,口干舌燥的感觉让人无法言语,却让我大脑中的的思绪愈发清晰。
走到门口的时候,保安大叔热情跟我打招呼,问我怎么没去上班,我答说身体不太舒服,想休息下。
“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
“确实,谢谢!”我说,于是他露出和善的微笑,把转头到另一边。我仰起脸,望着密布阴云的天空,隐约见到闪烁着红黄色的光点,自东北向西南的方向移动,那是从天河机场起落的航班,机体的颜色难以看清,只听见引擎在空荡云层中的闷响,渐渐的光点远去,声音也慢慢消失了。我突然想起自己这一路遇到的许多人与事,虚度的年华,蹉跎的岁月,逝去或离开的人们。
“若玲要走了,你知道么?”
梅突然回过头来问我,晚上七点还没到,天空仿佛已被大片的深蓝色墨水晕染开来,天际透着黑色的光泽,马路上仍是空荡荡的,见不到
一个行人,只有两旁的厂房灯火通亮,传来机床的咆哮轰鸣。我跟梅正走在下班的路上,昏黄的街灯将我俩的身影拉长,投映到灰色水泥地砖铺成的地面上。我大概是最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人罢,毕竟这件事的发生,毫无任何征兆。
“哦,是吗,为什么呀?”我随口应到,与此同时,我的脑海中飞速的搜索着各种蛛丝马迹。简单来说,离职原因不外乎两种,一个就是工作不开心了,第二就是钱拿的太少。然而,当我将薪资,工作内容、环境,职业发展,办公室关系氛围等因素匹配之后,并不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许她就是不想做了而已,并没有什么原因,而且这也可以叫原因,我略显沮丧。
这几年,身边的人去去来来,很多人的面容在印象中都已模糊,就连曾经要好的朋友联系也渐少,随着时间流逝,以前的那些只言片语,抑或是音容笑貌的瞬间,都在不经意间被遗忘掉。如果说记忆也能像凤梨罐头一样拥有保质期,那我至少也能知道过期的日子,而不用担心在未知的某时某刻,再也无法去回忆了。
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天在自助餐厅,大家一起吃烤肉的场景,桌上堆叠着我们拿来的各种肉,扇贝与生蚝,而若玲面前只摆着几盘青菜和水果,烤盘里的白色油纸上,基围虾被齐整的摆成一扇弧形,蜷曲的青色虾身在高温下逐渐变红,透明的虾肉被烘成乳白色,与粉红的外壳交相辉映,空气中弥散着海鲜肉类特有的清甜,还有些许外壳被烤焦后的香气。她脸颊微红,额头上冒着细小的汗珠,手上拿着夹子,熟练的翻动着虾,然后拎起一只,说到这个好了。那画面是如此的真实,我仿佛能感觉到面前火炉高温的炙烤,飞溅的油汁发出噼啪的声响,来回走动的人们的喧哗,以及空气中四溢着的熟食的味道。
可这样的日子以后很难再有了,我们不会再聚在寒冬街边夜市的烧烤摊,或被张亮拉着去万达吃麻辣烫,点沸腾鱼乡不加辣的番茄锅底,还有汉阳人家与天天平价的招牌烤鱼,以及去我其实不喜欢但每次聚会都不得不去的李二鲜鱼火锅。
“你为什么要走啊?”我问若玲,没有什么原因,都挺好的呀,我就是不想干了。”她莞尔一笑,回答正如我所想。倘若没有离开的原因,那就要想留下来的理由,如果答案也是否定的,那么离开就一定不会是错误的选择。
“要不今天晚上去看金刚吧。”现在去影院看场电影,已经成了我目前消遣时间与排解愤懑唯一的方式,可清明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因为下班前的一通电话,让我三天的假期整个泡汤了。周围的人大多趁着假期回家了,我只好寄希望于汉荣身上,“哈哈,可是若玲说她巳经看过了。”汉荣狡黠的说,“对啊,她还跟我说,现在她一个人看电影,境界超高。”
武汉的三月总算是画上了并不圆满的句点,寒冷的温度,惆怅的雨水,恼人的阵风,这春天对人真不友好,唯一值得确幸的是,在温度计上红色的水银柱确实是一格一格往上爬升的。接下来一周还是有雨,室友扫了眼天气预告抱怨了一句。
但我知道,夏天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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