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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在一片原始森林中,周围是在和天比身高的树木,茁壮生长的花儿和小草变得软绵绵,心甘情愿被她踩在脚下。她在向前奔跑,干枯斜在一旁的树枝也识趣地为她让路。叽叽喳喳的声音闯进耳朵清脆悠扬。那是鸟儿在歌唱、交谈,或与心爱的人聊天、嬉戏。
鸟儿在枝头振翅,她看不到却靠着敏锐的听觉下意识挥动双臂。鸟儿振翅的声音越来越远,她挥动双臂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和剧烈。身体变得轻盈,她慢慢离开地面。她跟随着小鸟,灵动地穿过树木,飞走了。去哪里呢?不知道,但她心里无比期待,目的地是远方——世界上最美好的夜晚。
“喝杯牛奶,早点休息。”
摇椅规律缓慢地晃动,心脏变得遥远,她忘记了身体的存在。
轻盈忘我的舒服。
她缓缓睁开眼睛,笑眼印在白色的牛奶杯上。
“今天应该不会再失眠了吧。”
他顺势坐到她旁边的摇椅上,摇椅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是大森林里鸟儿歌唱的声音。
“你喜欢我写的男主角吗?”她问。
他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天空。
“今天的星星可真亮……你说是烟花像星星,还是星星像烟花?”
她沉默,眼睛还在他脸上。她觉得无论是星星还是烟花都可以从他脸上看得到。
“我喜欢你男主角的名字——荧惑。”
那是火星的另一个名字。
她知道他知道。
行踪不定,距离遥远,需要等到夜晚万籁俱静她才能看到它或感受到它。
或许,也挺好。
“其实无所谓谁像谁,就像……”
真实或者虚无。毕竟有时候人是靠着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才能活下去,比如爱情,比如梦想。
他扭头看她,眼角微微的笑意像是已经懂得她欲言又止的那部分。
“今天想喝点酒。”她说。
他的嘴唇一点一点拉长,嘴角两边皱出深深的酒窝。眼睛眯缝起来,眼角的纹路,是时间刻画出的痕迹。像一张有着古老故事的老照片,也像故事结局的慢镜头。她轻轻把这些深深放进心里,要永远永远珍藏。
他说,“好。”
从剧本大纲到剧组开机,历时整整三年。这三年为了电影她开了大大小小五六十个会议,作为编剧,她每天提着一颗心无数次半夜从梦中坐起来修改剧本。终于结束了,梦想好像完成了。
“你说,世界上有完美的事吗?”
“在你心中什么是完美的事?”
她沉默了,歪着头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
“就当下而言,我希望电影顺利拍完,顺利播出,然后有好票房。”
他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郑重其事地看着她。
“如果她没有这些你会写它吗?”
“会。”
“为什么?”
“因为梦想,因为爱。”
“爱故事?”
“爱故事……也爱你。”
“所以,无所谓是不是?”
她看着他的眼睛,再次沉默。
我希望全世界喜欢它,这样好像就可以证明它不是虚无,梦想不是虚无,艺术不是虚无。它是人们需要信仰的东西,它和灵魂一样重要。可是自身力量如此渺小,我存在世界之中,抓不住任何东西、掌握不了任何东西。编剧是我的梦想,如果说写故事是上帝赋予我的能力,那么写完它,我的使命就完成了。
写下它,只是为了我自己。
黄色的液体有些冰凉,滑过喉咙还有点刺辣感,咽下去之后却无比舒畅。
“你觉得他像你吗?”
“男主角吗?”
她看着他手指摩挲着透明玻璃杯上烙印着的花纹,她的手指也下意识跟着抚摸上杯子上凹凸不平的花纹,那种感觉,说不清楚,她很喜欢。
“不像,他太好了,没有缺点。有些……怎么说呢?”
“虚无缥缈。”她立马接上。
他点着头。
“在我心中你就是这个样子的。”
“你爱我……”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湿漉漉的眼球是坚定的回答。
“我存在于你的滤镜之下。那是你爱的人……不是真实的我自己。不过……没关系,你清楚我在哪里……或者来自哪里。”
脸颊有泪珠滑落,它比酒要冰凉。她仰着头大大含了一口酒,用了很长时间才全部吞下去。这口酒真的很难咽,弄得她泪流满面。
他们相识在一个人潮拥挤的地方,她记得那天是元宵节。满天的烟火挡住了星星和月亮。那天是烟花像星星。湖水是最好的摄影师,它把烟火、灯火辉煌的城市和抬头仰望的他们都印在里面。他在湖水按下快门键的那一刻往旁边看了一眼。他存在于烟雾和星星点点的光亮之中,飘飘欲仙,或者说虚无缥缈。
“我曾无数次想象过我们的开始,是俏皮的‘sayhello’?还是官方郑重地说‘你好’。或者我化上最好的妆容,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出现在你面前。我做足准备,为了……”
“只是你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见面吧。在毫无预备之时。”他微笑着打断她。
她像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只为听你说一句,‘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她最善于想象和编故事。
“一切都在你的想象之外吧?”
对,一切都在想象之外。
他、故事、世界和她自己本身都存在于想象之外。
她曾对他说,她靠想象活着。他曾问她,想太多会不会分不清想象中的自己和真实的自己?
她没有回答,只说,人生太漫长,太容易孤独了。
那是她独立写的第一部剧,写了开头后就无法落笔。
灵感的碎片一点一点,她无法抓住重点,也无法找到故事的脉络。所以她跑到热闹的地方,对着天空和大地许愿,希望纷扰能驱散她的忐忑和不安,给他平静和安宁,纵使无法抛掉心里装着的害怕和不确定,也能让她带着沉重往下走。
没有用。环境的热闹无法抵消她心里的纷扰。
不过,她遇到了他。
“心里揣得太多,就无法做到全心全意”。这是他后来对她说的。
普普通通一句话,她当然懂得这个道理,只是,那是他说的。
他能给予她平静和安宁。
“你听过一句歌词吗?”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他的脸颊热热的,眯着的眼睛睁大了些,那是被人懂得地兴奋,
“对。”
“你说过很多遍。”
“我说过了呀。”她嘟起嘴唇,声音轻快俏皮,有撒娇的意味。
一瓶啤酒已经快喝完,是有些多了。
原来他恰好是她写那部剧的导演。这是缘分,或者说是命运。
她写了很多故事的开头,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全部撕碎丢弃。那时她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真实存在的人,可她却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脸颊的灼热好像要把她烧毁,心脏抑制不住加速跳动,大脑在一瞬间死机。她是剧本中任人拿捏的角色,只是不知道书写者是谁。是他先开口打破了局面,把他拯救出来。原来扯着她的引线在他手里。
他说:“不要紧张,我不吃人。”
他笑了,那笑容轻轻晃了一下引线,她松绑了。
他性格很好,或许是为了拉近他们间的距离,让合作开展得更顺利。他说,他喜欢侦探小说,最喜欢的作家是东野圭吾。他喜欢听流行歌曲,喜欢听林俊杰和周杰伦的歌。轻音乐能使他安静。
她也抛出自己。她喜欢孙燕姿。她看很多书,小说、散文、传记,甚至玄学。她说,她喜欢文字,是文字为她搭建桥梁,让她走进故事——虚无的或真实的。
或许是他沟通能力比较强,又或许是文字的桥梁在她心里很结实。他能准确简洁表达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也每次都能准确了解到。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们天生就心有灵犀,只是我们相遇太晚。就像你说的,茫茫人海之中多看了你一眼。”
他已经喝完杯中的酒,看向漆黑的天空。
“星星不见了。”
“没事,它在你心里。我知道。”
“我想……”
“想什么?”
她看向他,“没什么。挺好,挺好,一切都挺好的。”
他也看向她,挪动着嘴唇,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看向远方。
他们之间的合作进行得很顺利。杀青宴上制片人喝了很多酒,拿他们开起了玩笑。制片人开始还担心他们是新人,会出各种各样的差错,带来许多麻烦。制片人夸他们默契如伯牙子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他们知道制片人是喝多了说胡话,可他们还是默契地避开制片人的眼神,低下头吃菜。他们吃的是同一种菜,意识到这些的他们脸更红了,好像这是他们默契的把柄。
“你还记得我的梦想吗?”她问。
“你不是已经完成它了吗?”
“对,”她喝了一口酒,艰难地咽下去,“完成了。可是……”
梦想、欲望和你是无穷无尽的。
“你还记得你的梦想吗?”
他没有说话,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在逃避?
很久很久之前,她写了一个关于他们故事的开头,过程和结局她想了很多,但迟迟没有落笔。
她舍不得。
那天晚上他们喝得都有点多,这不是他们的本意,是盛情难却,或者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们一起走出餐厅,脸颊上都不同程度染上了红晕。
“那天晚上,你说,我们走走吧。我没有记错,是你先开的口。你知道的,我记性很好。”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他的声音很小。
他们的肩膀时不时碰到一起,脑袋也晕得刚刚好,可以放下一些胆怯,给身体一些自由。
她知道他也享受这种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停下来。他挠着头,斑驳的月光在他头顶,像一朵一朵跳动的银白色小花。她已经记不清她是在看“花”,还是看他。脑袋里失去了一些东西,莫名其妙涌进一些东西,她不知道丢掉的是什么,却知道涌进的是她写过所有剧本的男主角。月光拨开树叶一阵阵灌进心里,清清爽爽。她听见心脏在跳动,清清楚楚。脑袋在酒精地作用下好像不受控制,或者是她利用了晕乎的脑袋。她歪着头嘟着嘴,“你今天有点好看。”声音甜甜的。
她的话像一个魔咒把他定住,头顶上的的手臂不受控制缓缓落下来。
那一刻,脑袋挣脱酒精地束缚,开始掌控身体。她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可是已经无法找补,只能迅速转身并向前走了几步。
“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到酒店?”
背对着他,她找到话语和理由。为了不尴尬,不让关系变质。她祈祷,就跳过插曲,像当时他们的关系一样,一直往下走。
他沉默着,似乎没有她一样的慌乱。
她看不清他。
这才最恐怖。
“后来,你告诉我,你身体里也藏着一颗慌乱的心。你说,是我轻轻扒开隔在我们之间的薄膜,那一刻你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就是掏出来,把真心掏出来。和我一样。所以,你说,‘我喜欢你’。”
他很大声,好像用尽全部力气。
她背对着他。是喜悦、不知所措、不敢置信。
她听到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和她的心跳共振了。他拥抱住她的那一刻,她的心终于在胸腔里安静了。
他们在一起了。
此后,她写了很多很多剧本,遗憾的是都不是他导演,但在她心里,男主角都是他。
“为什么你这么在乎这个剧呢?”
“因为这是我们的故事,是我们的梦想。我一直记得你的梦想。”
“谢谢你!”
他们喝了很多酒,不过脸庞没有那天在月光下那么红。
他们已经成长了。
他喝完杯里最后一口酒,放下杯子,走近她弓下身把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该睡觉了,你今天喝了很多,也说了很多话。”
她的双手攀上他的脖颈。
“我们好像好久没有这么畅快聊天过了。”
他轻轻亲了她的额头,没有说话。
“你还记得我们的梦想吗?我的梦想是写一部温暖但不俗气的爱情电影,你的梦想是拍一部悬疑电影。而我们的梦想是一起写一部关于爱情、友情、梦想的电影。我完成了……终于完成了。”
她自顾自说了很多。说完后全身轻松的同时,莫名冒出一股失落感。
故事还可以写很多,他们的故事却只有一个。开始和过程早已没有填充的缝隙,可是结局空白着,她不知道怎么写才能让故事圆满?
故事真的会圆满吗?
房间干净整洁,窗户漏了一条缝,微风不打招呼钻进房间。她蜷缩在双人床的一边,灰色的被子把她紧紧裹起来,微风识趣地没弄出太大响声,她似乎睡得很熟。爱人呢?爱人在原始森林里随小鸟自由飞翔,在银河系里畅游。在那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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