粪神

　　山有山神，水有水神。

        灶有灶神，土地有土地神。

        而我则是粪神，粪便堆积成神。今日无雨有风，空气微凉。

        旧渔船上小姑娘掀起裙角，淅淅沥沥泄下一列粪便。我便来到人间。

        正如有灶人家做好饭菜，灶神便来到人间。

        我被拘禁在粪桶里，那逼仄的粪桶里还有好几周前的粪便。

        我是个讲究的神，过期的粪便没法叫我满意。

　　非得新鲜的，最好带点未消化的豌豆气息的，次则绿豆，再次则黄豆。

        正如灶神不吃过期的食物，非得新鲜，丰盛，不能叫他满意。

        我不能自己离开粪桶，因为粪便没法自己离开粪桶。不过我可以等，我知道我可以等。

        没人会留着粪便过年，甚至清明，端午，中秋，也用不着粪便宴客。

        果然被我等到，小姑娘第二天又淅淅沥沥泄下一列粪便。提起裙角，拴上腰带，便提起粪桶。来到船首。

        “噗……哗啦”

        粪便和我都来到河里。

      我顺着河飘下去，粪便顺着河飘下去。

　　最后粪便和我都来到一座水上阁楼。

　　被阁楼旁水草勾住，水草说要吃我和粪便。

　　我听阁楼中有人声响起，便不忙理会水草。

　　一个阴柔男声：小丫，你走吧。

　　一把女声：我……我知道，你是不肯原谅我，可我是真心为你好，你……

　　阴柔男声：我知道，小丫，你虽离我而去，但我可没怪你，我只愿你能快活过日子……我只有这个心愿。

　　女声：那你为何不肯答应呢，我……如果你不怪我，我们……我们

　　阴柔男声：小丫，十里长亭是我父亲的心血，是我母亲坚守一生的寄托，我……我绝不能舍弃它

　　女声：你不必舍弃它，它仍然是你的，只要你退出江湖，楚家退出江湖，你仍然可以弹琴，可以做任何喜欢的事情。

　　阴柔男声叹：小丫，父亲将一切交给我，不仅是荣耀，地位，权力，财富，还有仇恨和名声……我怎么能抛弃……我绝不能背叛父母。

　　女声：兄弟盟已经占据天下三分之二，楚家是唯一的敌手，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听我一句，你斗不过他们的，你放弃好不好，我……

　　阴柔男声：小丫，你走吧，去找你大哥，他是兄弟盟高层，会好好照顾你。

　　女声：你真的不能再考虑吗？即使……即使为了我也不能考虑吗？

　　阴柔男声：小丫，我不想瞒你，当年我为父报仇，上丘鸣峰找冷秋蝉，结果被他重创，我的嗓音再也无法歌唱，后来我得到一本上古秘籍，能用琴音演奏晚歌，这才打败冷秋蝉，然而这本秘籍有个极大弊端，会断绝人欲，如今我已不能人道，我。

　　女声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绝不会在那个时候退婚的，对不起，对不起。

　　脚步声跑向屋外。

　　阴柔男声：小丫，你不必放在心上，这是我自己选择，为了挽回父亲的威名，付出代价理所当然，当年江湖人称“寒蝉凄切，长亭歌晚”，将我父亲长亭两个字置于冷秋蝉之下，我要证明楚家不在任何人之下。

　　女声：楚歌，我要告诉你，不管你怎样想，我都要告诉你，当年我只把你当作哥哥，我要求解除婚约，因为我不想伤害你，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人，但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明白我是爱你的……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求你的原谅，但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爱你，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阴柔男声：小丫，你记住，我永远是你的阿哥，就好像小时候一样，无论你做了什么，我永远不会怪你，更不会恨你……小丫，我永远是你的阿哥。

　　女声哭，脚步声远去。

　　水草哭：太感人了，太感人了，我实在太感动了。

　　我不理解：水草，你哭什么？

　　水草：你不懂，屎啊，你不懂啊，这就是爱，这就是爱呀。

　　我摇头，我确实不懂，我是坨屎。

　　不过看到水草哭得伤心，我决定趁机溜掉。

　　我想把缠在身上的水草解开，然后立即顺着水流逃走。

　　但我刚刚拈起一根水草叶，水草就发现了，立即停止哭泣，把我缠得更紧。

　　我无计可施，水草不肯放过到嘴边的粪便。

　　第二天，脚步声响上阁楼。

　　女声：楚歌，快走，兄弟盟带了很多人，他们要杀你，我们快走。

　　阴柔男声：小丫，你怎么知道？

　　女声：我哥告诉我的，他说兄弟盟集合大军，马上要进攻楚家，第一个就要杀你。

　　阴柔男声：让他们来吧，我是不会走的，你回去告诉他们，我楚家永不言败。

　　女声：楚歌，你别冲动，他们不仅人多势众，还有火炮，还有火枪，不是好对付的，你挡不住那么多人，你跟我走好不好？

　　阴柔男声：小丫，你走吧，回去好好生活，最好忘掉我，只要你过得好，我就满意，我不想连累你。

　　女声：不，我不走，我不能留下你在这里等死，我爱你，如果你死掉，我也不会再活着。

　　阴柔男声：你这又是何苦呢。

　　水草：呜呜呜，我感动得快要枯萎了，难道是因为我们水草一族都是如此多愁善感，因此祖先们才选择在河里定居？

　　我被水草勒得喘不过气：水草，你不要乱动，我的腰都差点被你勒断了。

　　水草：要你管，我爱怎样就怎样，反正你马上就要被我消化了。

　　我好歹是个神，刚要发怒，突然阁楼一下子炸开。

　　碎片四溅，木头熊熊燃烧，掉到河里。

　　水草被木头点燃，葬身火海。

　　良久，有船只划近。

　　一个雄壮男声怒喝：你这个混蛋，你干了些什么？

　　一个沙哑男声：我铲除掉兄弟盟的敌人，楚歌一死，楚家不足为虑。

　　雄壮男声：你害死我的妹妹小丫，你这个杀人凶手，我妹妹还没回来，你就下令开炮，你……

　　沙哑男声：楚歌功力太强，尤其是家传功法“晚”歌，更有鬼神莫测之能，若非有令妹在，他怎么会逃不出来……所以，对于令妹，我只能说声抱歉。

　　雄壮男声：你这个混蛋，你居然是故意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船只划动渐渐远去。

　　我看水草已经奄奄一息：你知道冒犯一位粪神的代价吗？告诉你的子子孙孙，永远不要再冒犯一位粪神。

　    我顺着河流向下飘，我走不久水草就死掉。

　　因此它没有将我的话传给后代，导致水草们仍然在冒犯粪神。

        你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我此时又被水草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