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屋门,向东看,是连接云天的一脉青山,巍巍,飞鸟难越。山谷深处,是一条奔腾了千万年的大江,叫南盘江,珠江的源头。几十年来,这条家乡的的江,只活在我的记忆中,想象中。关于南盘江,曾看到摄影朋友的采风图片,仿佛长江三峡。可读到文友描述的文字,感觉又有些不像。终于有了条件,我将前去,一睹风采,身临其境。将会得到什么样的印象呢?
我们发起一项教育公益活动,到山区小学去,送教下乡,第一站是沙子坡小学,我的任务是给老师们办个教育讲座。学校安排,上课时间下午三点。我们早晨10点从县城出发,到那里还早一些。杨书记提议,借这个机会,开车到云鹏电站转一转,大家认为主意不错。路早已修通,混泥土硬化。车是自己的,决定去,那就去,很方便的。
过白水镇,到达向阳地界。一路上山,刚才的晴朗被抛在后面,车子钻入云雾中。驾驶员打开扫雾灯,黄色的灯光从雾里穿过,软绵绵的,照不出多远。山区公路,车流量不大,偶然遇到一辆,都是小轿车和面包车,卡车很少。同行的一位女老师讲:“有次她们上来搞活动,大雾的夜晚回去,挺恐怖的。这雾不是茫茫一片,而是一团一团砸向车窗玻璃。雾一砸来,前面什么也看不见。山间公路不比高速路,拐弯多,危险!”照这样,我们今天遇到的雾还算好,没有出现女老师说的情况。
阿盈里,这是个彝族聚居村落,古时候就有了。阿盈是部落联盟首领的名字。这里是鸡鸣三县,泸西、师宗、邱北交界处,逢赶街的日子,客商云集,山货罗列。我们的车到这里,然后就一路下坡。王老师说:“在山头上冷,下去就开始热了。有一年我们去,山上冷得起鸡皮疙瘩,到了江边,热得衬衫都穿不住。”这是肯定的,江边属干热河谷气候。公路两边的植被保护得很好。虽然初冬天气,路仍然掩映在绿色乔木林里。逐渐,雾散了,太阳出来,照耀在莽莽苍苍的大山上。我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出现听音模糊。很明显,是因为落差太大,大气压强增加的缘故。管它的,慢慢就适应了,渐渐就会消除。
公路经过的地方村落稀疏,透过车窗观察,人家不多。山民的农舍有的建在平坦的地方,有的建在山坡上。一个中年男人,扛着一把装了长柄的勾头大刀,赶着一群黑羊,向山上走去。牛很少,马倒是有,腰身上架着的鞍鞯让我吃惊,不是木制品,是用钢筋焊接成的铁鞍。到了黑尔这个地方,南盘江就到了。从村名推测,这是壮族集聚村寨。大家争论,一说黑尔属于泸西管辖,一说属于师宗管辖。后来问一个在这一带教过书的张老师,他说:“黑尔属于师宗,前面有个电站,叫黑尔电站。”王老师还说,黑尔的菜刀是有名的。可惜,泸西大街上就开着几家卖黑尔刀的店铺,谁还愿意来这里购买?
一道大坝把南盘江拦腰截断。坝宽可容两张大卡车并行通过,两边砌着齐胸高的围栏。坝的一面被江水淹没,看不分明;另一面看得出来,一个梯形,铺覆着公分石。我有些奇怪,发电机安装在哪里?张老师说,在地下,在山肚子里。哦,原来这样,长知识,真的长知识!在我的想象中,这么一条大江,这么一座大电站,应该老远就听到轰隆隆的声音,可没有呀。风吹的声音,鸟啼的声音,狗吠的声音倒是能听见。我从坝埂的这端,开着电动轮椅慢悠悠走过去,又慢悠悠走过来。所谓参观,就像读书一样,眼睛要看,心里要想,不懂就问。
这里,仿佛上天巨斧劈下,形成大峡谷,形成悬崖峭壁。我一直以为泸西没有金沙江畔那样高耸入云的大山,错也,只怪我井底之蛙,没有早早来这里看看。这里的山很高,这里的山很大,山巅白云笼罩,神神秘秘,好像住着神仙。接近江边的地方,照样有人家居住,还有条山间公路通上去。我扬手遥指,问张老师那村子叫什么名字?他说:“那寨是邱北县的苏苏棵梁子,那寨是猪尾巴寨,那寨是徐绍孔……”这村名带着山野味道,虽然土得掉渣,但却原汁原味。
一群黑山羊,在这差不多90度的壁崖上吃草,吃树叶。这么陡峭的地方它们也敢来?这上面的草它们也敢吃?我看得提心吊胆,看得惊心动魄。以前在沈石溪动物小说《吃狼奶的羊》中看到这样的描写,以为虚构,今天是眼见为实了。
我的疑惑又产生了。在这般险恶的地方修建电站,重型机械是如何运来的?张老师说:“你看,现在还看得出来灰白色的那条路,是当时炸开修成的。机器就从那路上运来。”我仰头一看,妈呀,不要说几十吨几百吨的大卡车,就是猴子上去也要抓住石头,难以想象!在这“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地方做这样大的工程,你不能不惊叹人的伟力,科技的伟力。
我再次问张老师:“听说这里有个村子叫黄栗树,在什么地方?”张老师指给我看,就在那边山坳里,有一条路通过去。提到这个小山村,他继续给我介绍说:“那路简直不是路,当年要用手攀着石头走一步,再攀着石头走一步,当地人叫‘攀桩路’。”我的一个同事,现在八十多岁,师范毕业,被分派来这个村子教书。是他来了,村长才现即立马率人到山上砍树回来盖学校。
这些年,托改革开放的福,人民生活富裕起来。在这深山里,在这江边上,也能看见一栋栋高楼。有家大门前,摆着两尊青石雕成的石象,很是特别。电站上来的路旁,是个小市场,山民们在这里出售自家种植的香蕉、甘蔗、火龙果。香蕉2元一千克,比县城便宜三元;甘蔗一元一千克,比县城便宜一半价。我们买了一点,开车返回送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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