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花家是一个很大很深的高墙宅院，在始安城的江南巷。花悦把我栽培在后花园的墙根下嶙峋的大石旁，靠着一口巨大的水缸。果然，那里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天地灵气全聚于此。我吸着那些花香、水气和阳光，日长三尺，没几日便亭亭如盖，英英如玉了。
花悦则在一旁接受教书先生的训斥，说她哪里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琴棋书画样样不精通，舞刀弄枪倒是耍得有模有样，一听说要上战场就立即热血沸腾。你可是女儿身，不是悦公子！花将军可盼着你早点出嫁呢，你何苦这样？
“我也想学爹爹那样，横刀立马。”花悦说得铿锵有声，恍若那滚滚黄沙的战场如天上人间，阆苑仙境。
“那可是要命的事，刀剑不长眼，剑血封喉，只一下你就香消玉殒。你不怕？”教书先生已经七老八十了，白胡子飘飘冉冉。
“不怕。”
白胡子先生连连叹气：“罢了罢了，你果然随你爹。我再也教不了你了，我给你另请一位高人吧。”
白胡子刚气呼呼地走了，花悦立即从古琴下抽出那把桃木剑，挥舞起来，时而上下翻飞，身轻如燕；时而左劈右砍，剑气如虹。一套功夫耍下来，已是风生水起。然而，收起剑时，她却多了几分落寞，恹恹地倚在琴桌边，心事重重。
我打破僵局：“那先生弹的古琴，若高山流水，如风花雪夜，很有韵致。你如何不喜呢？”
“你不觉得无聊吗？需要翘起兰花指，这样那样轻挑慢捻地拨弄，还需要正襟危坐，笑不露齿。烦闷至极，我生性喜欢自由，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出手帮助就出手帮助，想爱就爱，想恨就恨。谁也别想逼我。”她越发说得激动了，脸上一阵潮红。
半晌，她说：
“要不，我们出门去消遣一下吧？你能化人形了吗？”
“能了。经过多日的修炼，我的法力提升了不少。”
旋即，一朵桃花飘落，我随之在她眼前化作人形。青绸衫子，丝罗襦裙，临着缸里的水照照影子，没想到我竟这般风华绝代，婀娜多姿，生出一对巧目盼兮的眼，眉能传情，我掩饰不住兴奋，扭动腰肢，带起阵阵和风，吹皱一池春水。我对此很满意，竟然自顾自地欣赏起来。
花悦噗嗤一笑：“果然是美人坯子！人面桃花相映红，你看你小脸蛋都红通通的了。”
“是啊。花悦姐姐——”我拉住她的手，感觉到些许温热，“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当然可以。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妹妹也是不错。”
“花悦姐姐也可以这么漂亮。只需装扮装扮，换身绣花的裙裾，头饰也是荷、菊、梅各种花朵，款步而行，姐姐定胜过我百倍呢。”我怂恿她。
“我不愿做这样的女人。”她笑道。
我不解：“姐姐与我都是女儿身，何以要逆天而行？非要做个臭烘烘的男人呢？”
“我不是要做男人。”
“那姐姐要做什么？”
“王昌龄写过一首诗，‘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我想做的也许是个‘飞将’吧。”
“哈哈哈，姐姐有些痴想。我修炼这几个轮回来，就只遇到过花木兰、樊梨花、穆桂英，那可是五百多年的历史啊，没出几个。”
“也许我就是那五百年后的第一个呢。”
她眼神很坚毅，这是一个有主见的女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但那与我无关，不管五百年第一个，还是一千年第一个，又或是历史上第一个，我不在乎。我只在意的我的修行，那些凡人的扰人思绪就让它缠着人去吧。
我气鼓鼓地拉着她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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